一息以前——
顏蕭然分出了一縷神識進入了自己的識海當中。他識海之中的濃霧明晃晃地變得更加粘稠了,但他也已經顧不了這許多。
直接將驚鴻召喚了出來,顏蕭然問道:“除了重新煉製一個識海以外,現在的情況可還有什麼法子是可以救景期的?”
驚鴻撲棱著小翅膀飛在半空當中,擺了擺兩隻前爪道:“沒有了沒有了,我之前給你的那枚玉簡裏麵已經包括了所有的方法。”
顏蕭然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小胖龍,忽然手一招,驚鴻便被他抓在了手裏。
墨色水池中的白色火焰立時猶如浪花一般,翻湧了出來。
將小胖龍提在眼前與之對視,顏蕭然神色異常嚴肅地說:“你仔細想好了,若是景期死了,那本尊便也跟他去了。在此之前……”
小胖龍神色驚慌地掙紮了起來,“你、你敢弑殺劍靈?”
顏蕭然難得地嗤笑了一聲:“本尊都不想再活,隻恨不得魂飛魄散才好,要你這劍靈又有何用了?”
他說著,便已經提著劍靈向墨水池邊走去。
眼瞅著乳白色火焰就要撩到了自己的尾巴尖,驚鴻一刻不停地尖叫著掙紮起來,直呼主人這是瘋了。
顏蕭然卻在火焰堪堪將要吞沒它的時候將他重新提了起來,不僅如此,他還將捏著小胖龍後頸肉的手鬆了開來。
驚鴻整個龍都被嚇得涕泗橫流,著實掙紮了好一陣兒才覺得自己被鬆開了,本能地扇動起小翅膀飛得遠離顏蕭然一些。它受驚不小,憤怒地回頭間,就見顏蕭然正神色晦暗地站在墨水池邊。
“看來果然是,別無他法了。”
深黑色的水池旁邊,一襲白衣的挺拔青年看起來既落寞又絕望。
驚鴻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驚魂未定地說道:“是、是呀,我真的不知道了。”想起那笑起來真的令龍也移不開眼的人,驚鴻還是覺得很可惜的,心中也跟著有點失落,便繼續道:“你……你節哀吧。”
顏蕭然吸了口氣,道:“本尊會把你埋起來的。”
“啊?!”驚鴻的心肝瞬間又顫了起來——主人這是要活埋我?
“把你埋起來,現在就不會被人發現了。等你再碰見與你有緣的主人之時,便可以再跟隨他了。”
“啊?那麼你呢?”比起要被活埋,驚鴻此刻則更加震驚了。
顏蕭然微微仰起頭來看他,神色嚴肅又冷漠,“本尊說了,景繁生若是活不了了,我自然是要去陪他的。”
驚鴻抓了抓大腦袋,心中正狐疑著,忽然想到了什麼,便連忙問道:“十一你也不管了嗎?”
顏蕭然坦然道:“命數自有天定,強求不得。十一若是運氣好,自當能活。”
他說著,已經麵如死灰,就好像放下了一切一般,眼瞅著就要從識海當中退出去。埋劍,再自殺。
“等等!”驚鴻忽然抱住了他的大腿。小胖龍又單爪抓了抓自己的大腦袋,糾結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哦!若是救了他你就活不成了,他那樣一個浪蕩輕浮又不走心的性子,也許過幾年就將你忘得一幹二淨了,你也要救嗎?”
顏蕭然腳步微頓,卻是想都不想地回答:“當然,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他救回來的。”
“你不知道,”身形高大的青年深吸了口氣,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顫抖,“你不知道我宗門遭逢叛變之時,是他將我帶回重明山的。你也不知道景期為了助我恢複修為,曾將自身的血肉喂與我吃。”
驚鴻:……
“他還以為我不知道。”向來沒有什麼表情的青年,這會兒赤紅著雙眼,竟然明晃晃地發出了一聲嗤笑。隻是他明明是在笑,明明存在在識海當中的僅是神識而非實體,便更不會有眼淚,青年的模樣看起來仍就是悲痛欲絕的。
沒等驚鴻回答,顏蕭然又已經低喃了起來,似乎已經不是在跟劍靈說話。
“他總是表現得萬事都不走心不在意,可想的最多、做的最多、付出的最多的,往往就是他了。”
一個人到底如何才願意為別人而死?顏蕭然原本雖不是心腸冷硬的涼薄之人,卻也同樣有野心和惜命。他從前即便是對景繁生心生好感、會因為對方對誰都那麼一副笑嗬嗬的輕浮模樣而生氣吃醋,卻也沒有到了非他不可、沒他不行的那個程度。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頑固又執著的?……大概就是從景繁生一麵嘲笑他因為修為盡失便要輕生,一麵又悄悄地將自己的血肉割下、不動聲色地偽裝成丹藥的樣子逼他服下時開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