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熱情的歌迷，真是受不了。淩峰想，她一定是告訴自己的好朋友終於有了淩峰的簽名。
晨風吹得他有點冷。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隻穿著單衣就跑了出來。
不知不覺，他竟然來到了自己家的樓下。他遠遠地望著那扇窗子。窗子還是一樣的殘破。在風中搖晃著，年久失修的樣子。有誰想過現在紅得如日中天的淩峰，竟然在這裏度過了童年。那一年，就在即將決賽的那一天，18歲的淩峰，遠遠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回來，然後跳了下去。
真的是這樣嗎？他的頭又開始痛。
殘破的窗戶裏，突然伸出一條纖細的手臂，有著女子特有的柔軟，衝他揮動著。他明明記得家裏沒有女人呀。那條手臂是誰的？沿著幽深的樓梯，他走了上去。
門沒有鎖。一個穿著紅衣服的中年女子站在陽台邊上，那是他曾經跳下去的地方。
那個女人見到他一臉的驚訝，嘴張得大大的。
淩峰開口問道：“原來，這裏是不是住著一對姓淩的父子？這房子怎麼……”那女人像見到鬼一樣，指著他亂叫個不停。
好半天，那個女人才安靜了下來。
原來，這座房子是她幾年前盤下來的。當時這戶人家的兒子傷病而亡，急需用錢。她看在老人可憐的分兒上，出了高價買了下來。
淩峰當場愣住，傷病而亡？那他現在是人還是鬼？他每天都在為誰而唱？他一直以為死的是父親。沒想到死的是自己。
那女人又說：“那個老人為了兒子，把一切都賣了。現在不知道去哪了。”
淩峰愣愣地往回走著。他突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也許在人世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那個等不到的人吧。如今，他去哪了？
他走著走著，終於暈倒在了路邊。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病床上。周圍站著一大堆人，為他打針，換藥。
“我這是怎麼了？”他發現自己的助理也在人群中。
“你不應該獨自跑出去的。這樣對你的病不好，也給我們添了很多麻煩。”這麼多年，助理頭一次有些生他的氣了。
淩峰想想，也對。多年來的鞍前馬後，隻有助理有權力說這句話。他剛要開口說句道歉的話，突然聽到傳來了男人的哭聲。這哭聲好熟悉，熟悉得讓他頭又一次疼了起來。他記得，他跳完樓後，也有一個男人站在他身邊這樣地哭：“我可憐的兒子呀。早知道這樣，我一定讓你參加比賽呀。你活著就算啥也不是，我也有個盼頭……”
他掙紮著要起來，他聽出來了，那個哭的人是他老爹。但走廊裏隻有男人的哭聲，卻看不到人影。醫生的眼鏡裏，倒映出的是一張三十多歲的男人的臉，胡子拉碴，眼睛血紅。這是我嗎？淩峰想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穿的也是藍白相間的條格病號服。這麼多年，原來我竟然是……
一股無明業火要將淩峰燒得失去理智，他突然大叫道：“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接我的時候被砸死了嗎？你應該在接我的時候死去的。我要參加比賽！我要當歌星！都是你害的，你應該去死——”淩峰說著，語言無序起來。
【5】
醫院一處明亮的辦公室裏。淩峰一直以為是助理的醫生，拉住一個老人的手，道：“用橘子汁刺激的方法的確有效，淩峰對父愛還是有感覺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病情加重，竟然產生逃跑的念頭。本來我以為他過一段時間可以接受你呢。看來離出院還得有一段日子了。”
老人說：“您費心了。這麼多年，淩峰的病還是沒好。不管怎樣，我都會繼續給他治。當年要不是借著峰兒病危，房子賣了個高價，早就治不起病了。隻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我都要給他治下去。隻要他這輩子還能叫我聲‘爹’。”
老人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我也想開了。孩子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吧。當初是我太固執了。淩峰從小就喜歡唱歌，可我偏想讓他考大學。這麼多年，看著孩子瘋瘋傻傻的，我也有錯。如果當初我讓淩峰參加決賽，說不定現在是歌星了。”
“如果一個人不能以自己的夢想為職業，再成功也是一種遺憾。” 醫生肯定地點點頭，“在他的潛意識裏，他一直認為那天自己參加了決賽，並且當了歌星。他心底還是愛你的。你對他的好他也知道。當他認為自己成功的時候，他很想見你。淩峰的每一次歌唱，都希望你在旁邊。每當他清醒過來時，就會因為自己的現狀而再次陷入瘋狂。他會認為自己失去了夢想全是因為你。巨大的痛苦又讓他希望你死掉。這麼多年，這已經形成了一個循環。”
“那他這輩子還有沒有清醒的可能？”老人一臉的懇求。
醫生不敢看老人的眼睛，淡淡地道：“他這個年紀，醒過來的希望很小。還是讓他繼續活在夢想裏，也許會快樂一些。看，淩峰隻有在看自己當年比賽的錄像時，才最安靜，最高興。”
不遠處，淩峰看著自己當年的模樣，突然間拿起了餐桌旁邊的香蕉，像模像樣地唱了起來：“他來聽我的演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