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心理殺手(1 / 3)

Chapter 13 心理殺手

【1】

我望著上鋪的床板,不小心又睡著了。最近老是昏昏沉沉,無法集中精神學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負麵情緒,總是壓抑得我無法呼吸。最終我不得不向盤老師求助,聽了我的訴說,他推薦了一本書給我,說是讀了後,能讓人思想開朗起來。我接過書掃了一眼,書名叫《輪回》,這是一部教人如何調節情緒的心理學書籍,裏麵配有一些如何讓人安靜下來的冥想方法,類似於瑜伽。

可是這本書的書名卻反而讓人覺得更加壓抑了。難道這個書名的取名方法是反其道而行的逆向思維方法,能讓人更加放鬆?也許是吧!

總之,我躺在床上看書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按照書的步驟開始冥想,昏昏沉沉中睡著,又昏昏沉沉中醒來。總之,我醒來後,就覺得口發幹,想喝水。

樓下的操場傳來一陣陣的聲浪,那是籃球比賽雙方隊員的拉拉隊所發出的呼喊聲。我饒有興趣地起床走到窗口觀看,順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真是心想事成,竟然是檸檬茶。

【2】

嶽東死了。

“砰”的一聲,從10樓墜落。

當時我正好站在501宿舍窗口,觀看樓下籃球場的比賽,順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微酸。

嶽東從窗前墜落時,我好像看到了他血紅的眼睛,一閃而過,接著我就聽到了“砰”的一聲,像是誰往下麵扔了個炮仗。

我從窗戶伸出頭去,隻見一人趴在地上,四肢無規律地抽搐著,身下那攤濃稠的血慢慢洇開。我認得那件外套,嶽東問我借的。

扔掉茶杯,我發瘋地往樓下跑,可是見到那攤濃鬱的血,混著血豆花般的腦漿,從皮膚破出的斷骨,便一下子讓我停下了腳步。

盡管相隔十步遠,但我仍然認出了那隻永遠都讓同齡人嘲笑的第六指,是他,是嶽東的手指。

我抬起頭,看到頂樓上的鐵欄杆,還掛著一片破了的外套碎片,隨風飄動。

他是從10樓跳下的。

不一會兒警察就到了,疏散人群後不久,法醫的檢定結果出來了,是自殺。刑警取完證沒幾天就結案了,最後校方以該同學不能承受學業壓力之沉重而自殺為由,通報全校。

但我能接受這個通報嗎?

【3】

在事發的前幾天,嶽東看起來就有點不對勁,眼裏充滿血絲,胡子亂糟糟的也不刮,我有好幾次叫他,他都像失了魂似的完全沒有聽到,眼都不瞄我一下。

本以為他隻是心情不好,可是誰也沒想到,他今天就從宿舍的頂樓跳了下來。

話說起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最後一起到這間大學念書。如今他去世了,回到老家去,我真不知該怎麼麵對他的父母,以前我們總是一起出現在他們麵前,但現在少了一個人了,以後他們每次見到我,會不會都想起死去的兒子?

我翻開嶽東的作業本,那是他死後一星期我從他那空蕩蕩的床邊的書台下撿到的。

這本作業本,原本是學校心理診室的盤新華老師發給我們書寫負麵情緒以此來發泄用的。入學時,所有新生都被要求填寫一份調查問卷,並以此來評估我們的心理狀態。幾乎每年都會有新生因不能適應外界環境的變化而自殺,所以我們新生必須做這樣一個問卷,以便老師及時發現問題,處理問題。

一個月後,老師會給所有新生都郵寄一封信,信封裏有一張評估結果。如果評估分數較低的話,盤新華老師會逐個邀請學生去談話,以此來緩解學生們的各種無名壓力。

很不幸,我和嶽東都收到一張表,上麵的結果隻有一行字:“請於X月X號到心理谘詢室與盤老師會麵。”

嶽東先我一個星期去見盤老師,當時他揚著評估表對我說:“去他媽的心理谘詢,老子倒要看看我有什麼問題,惹惱了我,我就拆了他的招牌。”

到下午時,我見他很安靜地帶著這本作業本從心理谘詢室回來。

我想,他心理不會真有問題吧?

從前,同齡人都嘲笑他長了個六指,這事他盡管總說無所謂,誰愛說說去,他心裏不在乎,但有時我仍能從他眼神中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卑。我從來沒有嘲笑過他,所以他跟我走得近。可是內心深處,他仍然對我不屑一顧,偶爾他會說出酸溜溜的話,我隻當他發泄而已。有一回,我買了件外套,他很喜歡,可當我說要送給他時,他卻發脾氣說我可憐他、憐憫他、看不起他。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翻著當初的那本作業本,看到作業本上麵畫滿了角神(一種安放於寺廟屋角的力士造型的若寶藏神),個個肌肉飽滿,動態十足。

我感覺很奇怪,為什麼他的作業本裏有這些東西?怪不得死前的幾天老是見他埋頭寫東西,原來是在畫這個。

要說角神這事,其實是我跟他提起的,老家有一個好多年都沒有人去過的破廟,裏麵就塑造了幾尊角神,聽說,裏麵的神像是金身的,以前因故讓人毀了,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東西剩下。但聽說後來有人去過,回來都中邪發瘋了,所以也就當笑話一樣講給嶽東聽。我當時還說,如果缺錢,可以去碰碰運氣,說不定可以弄個金身回來,當然我是笑著說的。結果他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笑他窮。

難道說,後來他真的瞞著我去過那間破廟?

我記得暑假時,他跟我講過,他家很缺錢,學費成問題,最後跟親戚借了錢。莫非他想去破廟摸些金箔賣錢還債?以他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完全有可能。他國慶回了趟老家,返回學校後就跳樓了,這不是中邪是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切的罪過都在於我了,是我鼓動他去那座會讓人中邪的破廟的。

【4】

於是,我拿著作業本去找盤老師,想向他求證,當初他們談話時,有沒有涉及那間破廟,以及破廟裏的邪物。

盤老師帶著笑意把我讓進谘詢室,他讓我坐在一張很舒適的沙發上,那沙發真的很舒適,軟軟地貼著你的肉,大概隻要安靜地坐上十分鍾,我就會睡著了。

盤老師給我倒了杯茶,顏色很淡的茶,我喝了一口,微酸,有點像是檸檬茶。他的口味和我倒很像。

“王哲,你來了。不過,你好像比我們約定的時間遲了半個月喔!”盤老師帶著友善的笑意。不知為什麼,這友善的笑意背後,卻總讓人覺得帶著一絲狡黠,透著一股一切盡在掌握的那種意味。也許,他對他的評估結果很有自信與把握吧。

果然,我也有問題。

我搓著雙手,局促地說:“那個,那個,老師,其實,這次我來,不是為谘詢的事來的。不是,是谘詢,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事來的。其實,也算是我自己的事了。”

“沒事沒事,來這裏,就是為了放鬆的,你慢慢來,瞧你緊張的樣子。”盤老師在我對麵的沙發坐下,擺了一個很舒適的姿勢,引導我放鬆。

我遲疑了許久沒有開口。

“沒事的,其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你看老師,其實曾經也有過困惑的時候。”

我望著他,沒有搭腔。

他繼續說:“這樣吧,作為交換,我先說一段我的事吧。然後,你再說出你的問題與困惑,如何?”

我點點頭。

“我曾經結過婚,後來離婚了。她背叛了我,我當初生不欲死,還不是挺了過來?你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嗬,到你了哦!”盤新華笑得很溫柔,他對自己和盤托出往事並無任何尷尬之情,令人無法覺得唐突。

但我依然沒有搭腔。

“好吧,為了表示誠意,我們都和盤托出作為交換?嗯,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其實,離婚是因為她讓我戴了綠帽子,知道什麼叫綠帽子?哦,你還是學生。就是你師母懷了個不是我的小孩,我逼著她打掉了後,再與那賤人離婚。這就是我的故事。真是賤女人啊!你不用訝異地看著我,有時候,罵人是一種很直接的發泄方式,等一下,你也可以試試。”說完,他聳了聳肩,兩手一攤,意思是到我了,他還真是直接,有點嚇到我了,不過他這個也敢跟我說,那我也放心把問題提出來。盤老師很會把握我的心理啊。

“那個,那個,對於老師的事,我很難過。但是,其實,我是想問一下,當初,嶽東和你聊過什麼?他怎麼就自殺了?”

“嶽東的事我也很難過,作為一名心理老師,沒有辦法幫助到他,這足以讓我引以為恥,是職業生涯上的汙點。可是,你究竟是為什麼來找我呢?為你自己,還是為嶽東?”

我抓緊了身邊的作業本,鼓起了勇氣說:“我想問問,他當初是不是和你提起過一間破廟?”

“廟?破廟?”盤老師歪著頭問我,一臉的不解。

“是的,這很可能跟他的死有關。”我吞了口唾沫說。

“哦,他好像跟我提過。像是因為學費的事情煩惱。聽說是家裏借了利息很高的債務。”盤新華眼斜向右邊,努力回憶他們那次的談話,同時他的右手食指與拇指不停地摩擦,像是打著一個永遠也不會響的響指。

接著他又把本來交叉的雙腿分開,身子向我這邊傾斜過來:“怎麼?破廟為什麼會跟他的死有關呢?”

我一時語結,努力把身子深深地陷進沙發,讓自己的原來緊張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我跟他提過,破廟裏的神像,原來是金身的,雖然被破壞掉了,但誰能保證裏麵的某個角落裏還有沒有一尊帶有金箔的神像呢?”

“然後呢?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去找金箔了。”

“可是找金箔怎麼會和他的死有關呢?”

“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有金箔的事,又不是隻我一個人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去過,回來都發瘋了。”

“所以,你認為,他是去過破廟後,神智受了影響,才會自殺?”

“是的,我確信。”

“為什麼確信?”

“因為我知道他的心理評估分數也很低,他的心理素質不過關,去到有鬼怪傳說的破廟,很難保證不被什麼東西嚇到而發瘋。”

盤老師身子向後一靠,雙腿重新交叉起來,雙手合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拇指繼續打著不會響的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