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美得有點不接地氣的小縣城,整個一條河流穿城而過,兩邊的縣城掩映在濃密的樹叢裏,就跟個世外桃源一樣。

別人在這樣的環境裏可能就開始風花雪月感悟人生,而不走尋常路的爾東峰同誌倒是也感悟了,可他感悟到的是這樣的人生真是沒有意思。連肆意的揮霍金錢都不能讓他再有一點興趣。在又一次讓幾個朋友輸得內褲都要當給他之後,他走出酒館的大門,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活著。

他其實煩透了這樣的頹廢而無意義的人生,真的。

他甚至找不到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大晚上出門看見那條靜靜流淌的河水,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到了死。

這個念頭一起來,根本無法壓製。他沿著河邊一直走,走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吊橋旁,坐在那兒,想抽完最後一支煙。

抽了一半,吊橋的另一頭忽然亮起一束手電微弱的光線,一個帶著濃重鼻音而又沙啞的女人聲音響起來,竟然是在念英語單詞。

她念得並不很標準,而且那聲音啞得跟砂紙在磨喉嚨一樣,讓人聽了都難受。

爾東峰終於忍無可忍的掐滅了煙頭衝那邊吼:“喂,難聽死了別念了!”他那麼好的想死的心情都被這砂紙磨出來的聲音給攪和了。

那邊那個女孩似乎嚇了一跳,手裏的電筒都差點掉下去,她完全沒有發現對麵還有個人。可是等她平複了一下之後,好像又有點不服氣,啞著嗓子說:“難聽你別聽啊。”

爾東峰說:“我也不想聽。可是我坐在這兒你就跑過來念啊!”

那女孩說:“我就在這兒念怎麼了?這橋又不是你家的!誒你誰啊你管這麼寬!”

說實話,爾東峰這輩子吵架的經驗少之又少,一般情況下他都用智商直接碾壓了,可是對麵這位……智商對她沒用。因為她又開始大聲的念起來:“安不瑞樂!(u)”帶著一股子狠勁兒,還念了好幾次。

爾東峰忍無可忍,“安布瑞拉!”

那女孩停住,又念了遍:“安布瑞……樂。”舌頭又打轉。

爾東峰又吼了句:“安布瑞拉!”

女孩小心翼翼的念:“安布瑞……拉。”

爾東峰說:“恩對了。”說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媽蛋他又不是來教口語的!他明明是來自殺的啊!

女孩卻根本沒給他喘氣的時間,直接說:“誒這個這個怎麼念……”

“!”爾東峰忍不住又糾正了一次。

那女孩念了兩邊,一下就高興了,說:“誒你英文說得真好,能不能陪我練口語啊!”

爾東峰覺得再呆在這兒才是真的要瘋了。“沒空!”

女孩一聽他這口氣像要走,趕緊說:“不要這麼小氣嘛!大不了我用東西跟你換啊!一聽你這英文就肯定是遊客,我們這兒好多好東西你在外麵買不到的。”

爾東峰又點燃一支煙,說:“什麼東西。”

那女孩應該是看見了煙頭的火光,趕緊說:“誒我們家有自己種的煙葉,特別香,還不傷身體。怎麼樣?”

爾東峰說:“沒興趣。”

那女孩又說:“那酒呢?我爸自己釀的藥酒,用二十年的老酒泡的,一開壇子能香一裏地。”

爾東峰說:“還有嗎?”

那女孩想了想,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要不……我們家有一幅祖傳的壯/陽方子,我偷出來給你?”

爾東峰覺得頭頂一個雷把他劈得外焦裏嫩。

那女孩還在說:“這方子可神了,用我爸的話說就是聞一聞精神百倍,抖一抖活躍脛骨……”

“你多大了?”爾東峰終於不忍心再聽這家人汙得難以想象的日常對話。

那女孩也非常配合的停止了她的廣告安利,愉快的回答:“十八了,剛上大一。”

“學英語的?”爾東峰又問。

女孩子手裏的電筒晃動了一下,應該是在點頭。可是她又很快反應過來那邊看不見,就又“嗯”了一聲。

“為什麼要學英語?”爾東峰吸了口煙,問。

她說:“看外國片就不用字幕啦。”

爾東峰笑了一下:“你這個目的倒很實在。”又問:“你嗓子怎麼了?”怎麼聽怎麼難受。

那女孩滿不在乎的說:“嗓子發炎了,還有一點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