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室裏突然來了一個中年女人。
“秦兒。”
女人一見秦坊就眼淚汪汪的,輕聲叫著,聲音抖得不成語不成調。我愣在那裏,理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
秦坊的臉卻在那一刻冰凍到了極致,像是提前進入了數九寒冬。我從來沒有看到他這樣寒過一張臉,連室內的溫度都迅速往下掉,我冷得打了個寒戰。
“我是媽媽啊。”女人道,踉蹌著走過來要抱他。這個女人竟然是秦坊的母親!我不得不多打量幾眼,赫然發現,她的臉上確實有秦坊的印跡,尤其眼睛。女人的眼睛很漂亮,和秦坊的一模一樣。
女人雖然到了中年,但骨子裏的美依然沒有退卻,讓我知道,秦坊的美全都遺傳於這個女人。我還想著要不要拍幾張照,以後驚世駭俗一下,向眾人展示秦坊的母親,卻突然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秦坊推開了女人,順勢將桌上的化妝品掃下台麵!
“滾!”他吼起來,眼睛紅得耀眼,像一隻被惹怒了的獸。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短暫地愣在了那裏。女人,被他推倒在地。
“秦兒。”女人傷心地呼著他的乳名。秦坊卻像沒有聽見,邁步就朝外大步而去。
“秦……坊。”我焦急地去叫他,不知道是該追他還是該扶女人。最後,我還是走過去把女人扶了起來,這終究是他的母親。
“謝謝。”女人抹起了眼淚,拉著我的手,“你是照顧秦兒的吧,謝謝你照顧他。”
我默默點頭,身為一個外人,知道不該打聽他們的私事,所以沒有吭聲。我把她扶到椅子上,問了她有沒有人來接,看她點頭才出來追秦坊。
秦坊出人意外地沒有走遠,呆在自己的保姆車上。他的眼睛依然紅著,不過情緒已經恢複了許多,至少不像剛剛那麼憤怒。
我站在外頭看了他一會兒,“你母親沒事,隻是小跌了一下。”
“我想喝酒。”他卻道。
看得出來,他心情差極了。我隻好讓司機把他送回家。他不肯一人下去,“你陪我。”
此時的秦坊沒有了平日的毒舌刻薄,像個孩子,紅眼巴巴地看著前方,透盡了倔強和可憐。我無奈地搖搖頭,和他進了屋。
進屋後,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猛一口灌了下去。我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他喝醉,卻又不敢去勸他。半長的發攔住了他的眼睛,卻無法遮擋他眼中的痛苦。
“你都看到了吧。”他輕聲道,“那就是我的母親。她生下我,並不是因為愛我,而是想留住我父親。可我父親不願意因為我而留下,找了別的女人,她氣瘋了,把所有的氣都撒在我身上。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我罵我,虐待我……”
秦坊,原來經受過這樣的生活。對於他現在的孤僻和冷傲,我終於有了一定的理解。這隻是他的外衣啊。
他再喝了一杯酒,“可我還傻傻地想,隻要我快點長大,就能照顧她了,就能把她從我父親那裏缺失的東西找回來,我要好好保護她。她根本不需要,在打罵了我四五年後,把我帶到了一座全然陌生的城市……丟棄了。”
“啊?”
在驚詫的同時,我更多的是心痛。那時他才多大啊,就被拋棄。他的命運倒跟代寧澤有幾份像,不過,代寧澤的母親至少是愛他的。
“後……來呢?”我輕聲問,想要隱瞞,卻還是透出了哽咽。這一刻,我全然了解了他。
“後來,我在孤兒院裏成長,又不斷地被人領養,送回來,領養,送回來。”因為拋棄,他心裏形成了枷鎖,無法接受任何人的親近,那些原本隻是憑他長得漂亮而想要領回去炫耀的大人們失去了信心,將他送了回去。
我沒有呆過孤兒院,卻知道,那裏的孩子都有著這樣或是那樣的怪癖,很難融入社會,更極少表現出真正的自我,當然,創傷也是再所難免的。而被領了又退,退了又領的孩子更甚。
我走過去,抱了抱他。
“你……在可憐我嗎?”他的身子僵硬在我懷裏。
我搖頭,“我把你當弟弟。”
他在我懷裏冷笑,片刻,推開了我。我以為他又要發火,他卻捧住了我的臉,“餘冉,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可以……一起取暖嗎?”
“一起取暖?”什麼意思?
我沒弄明白。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天間兩個人對我說這種話,我嚇傻了。什麼時候,我的行情這麼好了?我再一次逃離,這次倒沒忘記給他的經紀人打電話,告訴他秦坊心情不好。回公司的路上,我心裏一再地對自己說:秦坊一定是受了刺激,所以才說那樣的話的,他的話不可信。對,今天一過,他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