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跟我在同一個站下車,我禮節地朝她揮了揮手。走到一半,我才想到跟父親說的是在車站裏等他,怕他找不到,我隻好走回來。
女人和孩子還沒走。
女人在打電話。我本來想跟他們打聲招呼,卻見那男孩臉色有異,拉了女人一把。女人沒理會,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代先生,您放心吧,你太太已經平安回到縣城了,我們馬上坐車轉回去。”
所以,這個女人是代寧澤安排來的。
傾刻間,我怔在了那裏。女人打完電話也發現了我,透過兒子的眼神大抵知道了我聽到了她和代寧澤的對話,急急迎了過來,“大妹子,你聽我說。”
“不用說什麼的,謝謝你。”我退一步,極為疏遠。
女人急得差點哭出來,“雖然是代先生讓我們送你過來,但我的那些事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我無心去計較她騙與沒騙,隻胡亂地點頭,“我知道。”代寧澤是為了我好,即使一切都是演出來的,我也該感激他。隻是心亂如麻,我連打個電話跟他道謝的力氣都沒有。
父親很快就到了,對著我的臉看了半天,“又瘦了,怎麼照顧的自己?”我勉強拉出一絲笑來,“瘦點好,我減肥。”
“女孩子減什麼肥,都瘦成這樣了,不怕被風吹跑?”他轉過去尋找代寧澤的影子,沒看到他臉色拉了下來,“一個人回來的?”
“嗯。代寧澤說要送,我沒讓。”這是真話,但父親的臉色就是沒有轉過來。他大概以為我說好聽的哄他的。我沒敢太把情緒掛在臉上,怕父母擔心。他們也沒有追問我和代寧澤之間發生了什麼,隻在吃飯時父親安慰般說了一句,“放心吧,想在家裏呆多久就呆多久,這個家永遠都是你的。”
我當時激動得都要掉下淚來,隻能低頭抹去濕意假裝撒嬌,“爸你想弄哭我嗎?”
父親的目光沉重而憂鬱。
那晚,母親鑽進我的被窩,借著聊天探問著我和代寧澤的事。我輕描淡寫,沒有告訴他們,我回來就是為了靜一靜,然後重新思考我和他的關係。
我沒想過要離開他,走到一起不容易,我也不想那麼脆弱,但以後我們該怎麼辦?真的沒有底。
父母再次帶我回了鄉下。山清水秀,並不缺少玩伴,我每天都會下河去捕魚,要麼去山上跟當地的獵戶學習怎麼捕捉金雞。那是一種非常漂亮的鳥兒。因為每天往外跑,我很快被曬黑,精神跟著好起來。
隻是,每每看到挺著大肚子的孕婦和牽著孩子的母親,我都會忍不住流眼淚,我再也沒有這個資格了。父母沒有錯地我這小小的變化,常常在夜深人靜中商討猜測。我醒來時,常聽到兩人的聲音,雖然不知道具體說什麼,但知道是為了我。
我沒敢走過去搭腔,一個人藏在被窩裏哭得歇斯底裏。
不過,在代寧澤打過幾個電話後,父母夜裏的交談聲消失了,轉而越發關注我的身體,並且從來不會讓我一個人呆著。我知道,一定是代寧澤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們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過了大半個月。一個黃昏,代寧澤出現在了小屋裏。他瘦削得越發厲害,眼窩都陷了下去,臉上輪廓分明,越發顯得清峻深刻。
那天,母親把我拉出去,說了好久的話。到最後,她握住了我的手,“小冉,回去吧,寧澤是個好孩子,別辜負了他。至於孩子,這個世界上不能生孩子的千千萬萬,又不差你們這一個。而且,不是有好多方法得到孩子嗎?大不了去領養,領養的孩子跟親生的沒有區別,不要有那麼多想法。”
即使母親沒跟我說這些話,我也會回去的。代寧澤的清瘦讓我擔心,我知道,我在承受痛楚的時候,他也一樣承受著,他承受的遠遠比我的大。
回去的一路上,代寧澤一直拉著我的手,生怕我飛了似的。他無比苦澀地開口,“謝謝你,小冉,我以為,你不會願意跟我回去的。”
“我是你老婆,怎麼可以不回去?我不回去,你要是找了別人怎麼辦?”我想緩解氣氛,有意開玩笑。
他把我的指壓在唇下,輕輕吻著,“不會的,不管以後會怎樣,你餘冉一生都是我的老婆,這點永遠不會變。不要擔心因為不能生孩子我會有變心的那一天,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他知道我心裏在擔憂什麼,精準地刺透了我的內心深處。我輕輕含首,“但,對你不公平。”
“你愛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公平。”他的眼裏沉了滿滿的光芒,幾乎將我淹沒。
“我當然愛你。”幾乎不經過思考,便道出這話來。代寧澤揚起了唇角,露出許久來的第一抹笑,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