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台上,袁子信不由點了點頭,果然是國公府養出來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且不說了,如今扮上,竟活生生一個杜麗娘,別說徒元徽了,便是他這半百之人看了,心也要撲騰一下。
隻是待袁子信轉頭瞧時,上首的徒元徽已現三分醉意,一條胳膊搭在禦座上,用手支著腦袋,歪著身子倒是似睡非睡,像是在看台上之人,又像在打盹。
小德子見有些不對,忙讓人送上醒酒湯,端到徒元徽跟前時,卻被他給推了。
“朕好好的,誰耐煩喝這些。”徒元徽訓了一句,隨後又望向戲台,隻是眼皮子有些耷拉了。
袁子信突然叫了一聲“好”,眾人趕緊高聲附和,一下子將徒元徽驚醒了過來,問了袁子信一句,“可是唱完了?”
袁子信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兩個折子都唱完了。”
“好!”徒元徽這時站起身來,道:“唱得不錯,賞!”說著身子踉蹌了一下,差點就給摔了。
“皇上小心!”一個女子立時叫了起來,這聲音頗為突兀,倒使得眾人目光都放到了那正關切地望著徒元徽的“杜麗娘”身上。
這時小德子已扶了徒元徽坐回禦座,徒元徽揉揉腦袋,開了一句玩笑,“袁子信你害朕呀,那魯達騙人酒喝,倒惹得朕跟著喝了不少。”
袁子信也笑起來,“皇上,那魯達帶著杜麗娘謝賞來了!”
果然,此時“魯智深”和“杜麗娘”跪到了徒元徽麵前。
“好,唱得不錯!”徒元徽一揮手,道:“回去繼續好好練練,下回再宣你等進宮。”
“皇上,杜麗娘正是宮裏的,若皇上想聽,倒也不用宣召那麼麻煩。”袁子信笑道。
“此話怎講?”徒元徽故作詫異地問。
袁子信說道:“這一扮上,倒是難瞧出來了,前些日子在皇後身邊伺候,前些日子得皇後恩典出宮幾日……”
徒元徽心裏罵了袁子信一句“龜奴”,麵上卻仍在笑,“仔細一瞧,可不就是賈姑娘,沒想到女官真是多才多藝,不錯,回頭得空,去給娘娘和公主熱鬧一下。”
一時,賈元春低了頭,也瞧不清她臉上什麼表情。
“好了,朕這會子也聽了戲,該去忙正事,”徒元徽打了個嗬欠,道:“袁子信,和朕一塊去禦書房吧!”
在戲台後梳洗已畢,賈元春怏怏地往玲瓏齋走去,心覺這苦練了幾日,也不過是這結果,皇上油鹽不進,反而不像之前一樣似乎有得到青眼的感覺,難道注定自己無法陪在他左右了?
賈元春是賈府孫子輩頭一位姑娘,從小就是在祖母疼愛、父母嬌慣下長大,處處都爭先好強,得了多少誇讚,也養成她外表恭順,心裏卻倨傲的性子。
說來長那麼大,賈元春謹守本分,循規蹈矩,並不曾動過芳心,便是對她第一個男人弘聖帝,她心中未曾起過任何波瀾,不成想,如今她好不容易心有所屬,忍著羞怯盡力取悅那人,卻總是無功而返。
徒元徽這等樣人物,年輕英俊,天下之主,便是讓賈元春為奴為婢地侍候在左右,她也是願意的,更何況,若獲他的寵愛,不僅終生有靠,還可讓賈府中興不衷,最重要的,是得到天下女人們的豔羨。
為何徒元徽就對自己提不起一點興致?難道……
賈元春忽然有些心慌,是不是他知道了自己曾委身於太監這事,所以才會介意?可徒元徽既能容得下一個曾為青樓女子的馮玉兒,為何要介意她賈元春這一點點瑕疵,那也是她當日不得已而為之的。
賈元春憂傷不樂地回了宮,這一回去,便見馮皇後的杏月從裏頭出來,一瞧見是她,便笑道:“賈姑娘大喜了!”
賈元春一愣,“江夫人,小女何來之喜?”
“將你放還賈府的恩旨明日便要下發,這還不是喜事?”杏月笑道:“以賈姑娘的人品,怕過不了多久,賈府的門檻都要被提親的踩爛了!”
“如此……多謝!”賈元春勉強地笑笑,竟轉身直接回了自己屋去,連給馮皇後請安這事都省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賈元春再醒來時,天色已然有些暗了。
賈元春坐到了鏡台前,望著裏頭自己紅腫的眼睛,忍不住咬起了牙關。
明天?自己這上進之路竟就此終止了?待回到賈府,老太太必將失望,難道看著賈府氣數已盡?
不,賈元春不甘心!
“賈姑娘,皇上宣您去禦書房。”有宮女隔著門喊了一聲。
“知道了。”賈元春驚魂未定,這一回又聽徒元徽宣她,更是心如刀絞,知道必是為送自己出宮之事,萬般無奈地梳洗一番,這才出得門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禦書房裏,除了徒元徽外,馮玉兒也坐在了一旁,而在禦案下,正跪著頭垂得極低的袁子信,眾人似乎都在特意等著她。
賈元春心歎一聲,進到裏頭,在袁子信側後也跪了下來。
沒待徒元徽說話,馮玉兒先開了口,“倒是恭喜元春表妹,皇上下了恩旨,為你擇選到一位好夫婿,日後夫貴妻榮,怕是賈府的老太太跟太太們,都要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賈元春大吃了一驚,並不知馮玉兒這話裏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等小德子捧了聖旨上來宣讀,賈元春胸中頓時悲憤莫名,就此昏了過去。
到她再次醒來時,已然回了自己在玲瓏齋的居所,有宮女正幫著她收拾東西,見賈元春睜了眼,忙笑著上去道賀,“恭喜賈姑娘,您這一出嫁便是一品誥命夫人,咱們宮裏,您可是頭一份呢,下回女官再進宮,奴婢們便要遵您一聲‘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