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默不作聲,心中卻在冷笑,祖母如是,袁子信亦如是,個個口中冠冕堂皇,卻都是將她當作棋子擺弄,沒人肯替她著想半分,如今的皇宮於她猶如龍潭虎穴,她在那裏隻能感受到失敗者的羞辱,若不是這袁府更讓她厭惡,當時在宮裏,賈元春絕不肯多待一刻鍾。
“你那位伯父可是又鬧出事來,為了搶人手上好東西,居然勾結官府,把人的家都給抄了,”袁子信哼了一聲,“這一回有人去查,他倒知道怕了,還好意思尋我出麵給擺平,真把老夫當她侄女婿看了?”
“大人不必理會他,都是賈赦咎由自取。”賈元春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啊!何必管這幫人死活,什麼賈府中興,什麼她賈元春是史老太太唯一的指望,不過是些哄人的話,她如今巴不得賈府現在都散掉,還有這袁府也一塊敗了,好讓她得著機會,遠走高飛。
“好了,該歇了!”袁子信放下茶盞,示意賈元春給他脫衣。
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賈元春縮在床角,試圖離正鼾聲大作的袁子信更遠一些,輕撫著身上又添的新傷痕,賈元春感覺自己便是活著,也如和落入了十八層地獄,隻能獨個兒慢慢煎熬。
事情根本和她想的不一樣,她以為袁子信知道她可能是皇上的人就不會再碰,誰知道……這袁子信在床上連禽獸都不如,像是要將他所有的憤懣和失意全發泄在賈元春身上。
因為賈元春也因此也沒法懷孕,因為她不願生他的。
也因此,袁子信除了逼著她喝下無數補藥,便是極盡所能地折磨她,曾有一回,袁子信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時,賈元春忍無可忍地回一句,是袁子信不中用,最後竟招致袁子信兩口子的毒打。
***
熹微,似乎有打更聲傳來,接著袁子信起了床。
賈元春立時披衣起身,幫袁子信穿好朝服,洗漱一番過後,便送他出了門。
隻有這時候,才是賈元春一天中最輕鬆的光陰,她又睡回床上,在失眠了一晚之後,沉入夢鄉。
“喲,夫人,這可日上三竿了,妾身等著給您請安,都快一個時辰了。”袁子信那位老妻袁夫人走進了屋來。
賈元春由抱琴服侍著剛剛穿好衣裳,見這一位進來,隻瞧了她一眼,也懶怠搭理這陰陽怪氣的女人。
“聽大人說,你昨兒個進宮了?”袁姨夫人也不待人招呼,直接坐到了屋裏的靠背圈椅上。
“嗯。”賈元春勉強回應一聲。
袁夫人不由冷笑,覺得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賈元春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如今倒是沐猴而冠,居然敢頂著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品誥命頭銜,到外頭大肆招搖了。
“你這麼出去,真不怕被人當笑話看?”袁夫人譏諷道。
賈元春對抱琴使了個眼色,然後站起身來,主仆二人一前一後往門外走。
“走什麼走?”袁夫人大喝一聲。
“趙氏,還是弄清楚自己身份為好,一個妾侍敢對主母大放厥詞,你這是還想犯七出之條?”賈元春猛地回過頭道:“聽著,我不理會你,不代表便能任人欺負。”
袁夫人本就怨恨,如今自己成了妾,被賈元春壓過一頭已是忍無可忍,更兼一品誥命的風光也被人搶了,一想到昨日命婦進宮,原本總是站在頭排的自己,如今隻能窩在府中無人理會,這口氣越燒越旺,不發出來可不得憋屈死!
“啪!”,一記耳光打在了賈元春的臉上。
“你做什麼?”抱琴猛地衝到袁夫人跟前,喝道:“以下犯上,毆打主母,你未免膽子太大了些!”
“滾到一邊去!”袁夫人也不再端什麼貴婦人的架子,推開抱琴,便上去扯住賈元春扭打。
院子裏站著的仆婦們聽到動靜,一時都有些懵,等進屋瞧見賈元春被拽倒在地,生生捱了袁夫人好幾下,卻都不知該怎麼辦,這袁府裏頭複雜得很,胡亂插手幫錯了人,遭殃的可是自己。
一個時辰後,賈府王氏的院子,傳出兩個女人淒涼的嚎哭聲。
王氏瞧過賈元春臉上還有身上各處的傷痕後,捶胸頓足地道:“我的兒,如何你這般命苦,竟淪落到被人隨意欺淩的境地,你可是我親手養大的掌珠啊!”
賈元春此時也控製不住了,哭著哀求道:“太太,但凡您心裏有女兒,就請行行好救我一命,這袁子信和那女人都不是善的,竟是活生生想將女兒給逼死。”
“兒啊……你要為娘如何幫你?”王氏擦了淚道。
賈元春一時也愣了一下,她這婚是皇上賜的,絕無和離或休棄之說,如此想來,除非袁子信死,或是她賈元春死,這段孽緣才能得了斷,“我得離開袁府,要不就活不長了!”
“說什麼混賬話!”史老太太這時從外頭走了進來,“你是想害了咱們賈府上下不成!”
屋裏母女倆皆嚇得站起身來。
望著賈元春額頭青紫,還有微腫的唇角,史老太太歎了一聲,“老身知道元春在那頭不易,隻是……”
“老太太,孫女兒自小兒隻聽您的差遣,今日就求您這一件事,隻要能出袁府,便是做姑子、女道士,孫女兒都是肯的。”賈元春猛地跪到史老太太跟前。
史老太太冷哼一聲,直接斷了賈元春的念頭,“既已成袁家婦,何來離府一說,你不能光想著自個兒,我們賈府丟不起這臉!”
“老太太,您見多識廣,給這孩子指一條明路吧,”王氏也跪在地上求道:“媳婦就生了這麼一個女兒,如何能眼睜睜地瞧著她被人搓磨死。”
“指明路?”史老太太反問一句,“都到今日地步了,你們一個個還想往哪兒走,女人活著都是煎熬,等熬出頭便到了明路,不要再廢話了,這就送元春回去!”
“老太太,求您了!”賈元春大驚,幹脆抱住史老太太的腿不肯放。
“你大伯父之前到我跟前請罪,說是在外頭又惹出來禍,他已去信請袁子信幫忙,元春回去也要求個情,”史老太太瞪了那母女倆一眼,“想瞧著賈府連家都沒了,便由著你們瞎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