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甄貴太妃已然鎮定,喝開眾人,表示要見徒元升最後一麵。

徒元升的正妃並不敢攔,領著她去尚未合上的棺槨前瞧了,待見到緊闔雙目、麵色青紫的徒元升,甄貴太妃心下一抽,便昏倒在一旁。

被眾人扶到廂房休息了好一會,甄貴太妃再醒來時,又哭了一場,然後問道:“我兒最後情形如何,誰在跟前?”

眾人讓開一條道,阿英走了上來。

“回稟娘娘,三爺臨走之前……尚算安祥。”牢記著徒元升的囑咐,阿英自是不會將他真正的死因說出來。

甄貴太妃認出來,這女子便是徒元升最後一次去瞧她時帶過去的侍妾,本就心中不喜此女,再一想到兒子是阿英給“照顧死”的,心下自是更生怨氣,指著阿英道:“我好好的兒子,竟是在你手裏丟了性命,你難道就沒有一個交代?”

阿英淡淡地道:“我在王爺生前盡心侍奉,並無不妥,若要交代,等今日出了殯,我自會還王爺一份情意。”

“想來我兒便是被你這狐媚子折騰死的!”甄貴太妃又是大哭一場,旁人知她借題發揮,想尋個人出氣,便也隨了她去,倒是阿英最後遭殃,被罵了很久,才給趕出靈堂,甚至不被允許去送葬。

卻不想,阿英不喜不怒,竟獨自跟在出殯隊伍後頭,等墓地裏人全都走了,才上到跟前磕了三個頭。

待阿英再次悄無聲息地回到府中,已然天色暗下。

旁若無人地進了自己屋,阿英並不理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倒是很有興致地坐在鏡台前打扮了一番。

一封信在阿英手中被點燃,望著火盆裏漸漸積起的灰燼,阿英終於笑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徒元升臨走前留下的是四封信,而最後一封,是他特為留給阿英的,隻為感謝她這些年的盡心照顧,叮囑阿英離開京城這些紛擾,過自己的自在日子去。

“三爺,要不等等我吧,”阿英自言自語道:“沒有您,哪來什麼自在日子。”

她如今還記得,她在被所有人謾罵抽打的時候,是他騎著馬救了她。

趁夜之時,一個女子跳入了三王府的荷花池中,掙紮了沒幾下,便沉了下去。

阿英的死訊天一亮便在府中傳遍,甄貴太妃一覺醒來,被這消息嚇出了冷汗。

“娘娘,這丫頭是自已不想活的,與您無關。”趙嬤嬤知道甄貴太妃心眼小,怕她又想偏了。

甄貴太妃哭道:“我不過覺得她照顧得不上心,這才說了兩句,如何這孩子就想不開了。”

趙嬤嬤說道:“娘娘,剛剛得到消息,周家和馮家的人過來,那阿英竟然是馮氏的親表妹!”

甄貴妃猛然看向趙嬤嬤。

趙嬤嬤突然哭泣起來:“有這樣一層身份,您不覺得阿英這般了斷,竟像是做賊心虛?”

這話引得甄貴太妃止了啼哭,忙讓管事將一直跟在徒元升左右的仆人叫過來詢問,問過之後,她們倒真發現不少疑點。

比如仆人說,徒元升去世當天,是興高采烈地回到府裏,毫無一點病容,誰成想第二日人便沒了,而當時徒元升身邊隻留了阿英侍候。

再比如,三爺和阿英夫人從不住在一個屋,完全不像是夫妻,倒更似主仆,而且三爺對她還十分客氣,從阿英夫人來到三爺身邊,便一直如是。

再一細問,這阿英夫人跟著徒元升回來,就是寸步不離左右,徒元升的妻妾們竟是根本沾不上他的邊,便是有怨言的,無奈徒元升一力護著,也不敢隨意吱聲。

甄貴太妃得到趙嬤嬤打探來的消息,終於“明白”過來,兒子肯定是被皇帝謀害,而那阿英便是殺人的黑手。

這一晚,甄貴太妃在徒元升的屋裏又是哭了大半夜。

次日太上皇出殯,上至帝後,下至滿朝文武皆來送行。

在被趕出皇宮快三年後,弘聖帝終於得以回鸞,不過他的靈柩從西山行宮運抵皇宮,卻隻是過個境,在皇城外繞了一周,便轉頭往陵寢之地而去了。

徒元徽坐在龍輦上,不時地往後頭馮玉兒坐的鳳輦上瞧,生怕這麼長一段路,她能不能支持得住。

起初徒元徽並不肯讓馮玉兒一塊過來,本打算下旨替皇後稱病,卻不想,馮玉兒並不肯領他的情。

因著徒元徽生母孝敦皇後梓宮和日落葬,馮玉兒覺得,便是再膈應棺材裏弘聖帝那老東西,瞧在徒元徽的份上,也得去跟婆婆磕幾個頭,也算全了做媳婦的本分。

和馮玉兒一塊坐在鳳輦上的可卿和可意倒是極會心疼人,一路上緊著問馮玉兒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讓馮玉兒甚覺,家有兩件小棉襖,真是貼心得不得了。

可意瞧著馮玉兒的大肚子,問,“娘,弟弟什麼時候出來?”

“還得等些時候,”馮玉兒摸了摸可意的臉,“回頭你便是姐姐了,一定要照顧好它哦。”

可意鄭重地點點頭,“娘放心吧,可意一定會的!”

“你怎麼那麼乖呀!”馮玉兒親親女兒,真是越瞧越喜歡。

“母後,咱們後頭是誰家的車?”一直跪在鳳輦上往後瞧的可卿問。

馮玉兒拍了她屁股一下,“你是公主,快些坐好,這般不懂規矩,可不讓人笑話。”

可卿很不樂意地坐了回來,道:“母後,後頭哭得可厲害了,聽得怪瘮人的。”

“那些都是你皇祖的老嬪妃們,起頭的想必是甄貴太妃,她也挺不容易的,兩天之內,沒了你們三皇叔,又死了太上皇。”馮玉兒道。

“真可憐!”可卿歎了口氣,終於聽話地坐好了。

在眾人目送下,弘聖帝梓宮經過長長的甬道,被送進了陵寢,緊隨其後落葬的,便是他的嫡後孝敦皇後還有那位得脈亢而亡的繼後,待徒元徽親手封上最後一塊磚,便象征弘聖帝從此塵埃落定,想來總算消停了。

馮玉兒拉著兩個女兒,遠遠地看著徒元徽領了兒子一起朝她們走來,腦海中不由想起與徒元徽初見時的情景——他轉過屏風來,年輕俊美,身量高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