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將手中的官員架構圖看了好幾遍,抬頭問道:“二位,朕有個問題。這些官員他們都是屬於那一派的?”
葉向高是個老好人,朝中各黨派紛爭向來都是由他去化解,雖然後世史書將他歸為東林一派,但他本人卻是東林黨中,難得的秉承公心之人。韓爌的情況也是如此,雖為東林黨人,但一向處事公正不分黨派,因而頗得人心。
此刻聽到這話,兩人頓覺後背濕了一大片:這問題可不好回答。這不是擺明了告訴皇帝,官員不是為皇帝分憂,而是為各自黨派謀利嘛。而且容易莫名其妙的樹敵啊….
朱由校見兩人滿臉通紅一副便秘已久的樣子,便也不多問,將信紙折了幾下放進袖籠後說道:“算了,這些問題你們也確實不好回答,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葉首輔,你今日回去通知劉一燝、左光鬥和楊漣三人,讓他們來宮裏,我有話找他們聊聊。”
葉向高拱手道:“左光鬥和楊漣都在京中,劉一燝去年辭官回鄉,陛下是否要招他複職?”說完後,葉向高心裏也是百種滋味。
他知道劉一燝是難得的幹吏,但因為其人處事忠直,不留情麵,不僅得罪了閹黨,連其餘黨派都得罪了,因此劉一燝被逼辭職歸家,與各黨派都脫不了幹係。當初自己甚至也默許了這種行為,如今皇帝重提這事,可就是要打自己的老臉咯….
朱由校點點頭道:“原來劉一燝不在京城,這樣,你派人把他召回京城。至於是否安排職務,等他到了京城再說。”
說到此處,朱由校死死盯著葉向高道:“首輔大人,劉一燝如何去職的,你我都知道緣由。但我不準備就此深究,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誰也不許再提這事。你們也不用記掛在心上,以後好好做事便是,朝廷以後依仗二位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葉向高和韓爌齊齊謝恩,心裏感謝之餘更對眼前的皇帝,多了一絲敬畏:皇帝這手蜜糖加大棒的手段跟誰學的?難道這是皇家的天賦技能?但不管怎樣,眼前的這個看起來陽光無敵的少年人,再也不是以前人畜無害的木匠皇帝了…..
朱由校喝了口茶緩緩道:“關於天牢,首輔大人就不想說點什麼嗎?”
葉向高一聽,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皇帝是想說他?這時,韓爌也有些緊張起來,他端起茶碗裝作喝茶,卻瞄了葉向高一眼,嘴裏無聲的說出了三個字。葉向高一看,心中歎了口氣暗暗叫苦,隻好硬著頭皮道:“不知陛下想知道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想去裏麵看一個人。此人勞苦功高,威震邊疆,卻被拿下大獄。他死罪難逃,我隻是去提前祭拜一下。順便提醒自己,朕的有功之臣是如何被活活逼死的。”朱由校說完,目光便如鷹隼一般,又一次死死看著葉向高。
葉向高雙眼一閉心中哀鳴:罷了罷了,老夫當日鬼迷心竅構陷忠良,今日終得報應。於是他撩起長袍,哆哆嗦嗦地跪向地麵,雙手前伸行了一個大禮道:“老臣有罪。”
“有罪?你有何罪?熊廷弼有大才不假,可為人心胸狹窄,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把國事放在一邊。王化貞兵敗廣寧後,他不是苦思良策,卻在一邊譏笑嘲諷。這是一個封疆大吏該做的事?對他進行敲打,那正是你首輔該做的事。”朱由校說罷站起身來。
“熊廷弼所作所為,被砍了腦袋都是他活該。但是,如果因為所謂的黨爭,就無端構陷大臣,進行誣陷迫害,哼哼。你們記住了,從此以後,凡再有此事者,朕,視為生死仇敵。”朱由校說罷,狠狠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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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須花白的熊廷弼,此刻躲在天牢的一角,正百無聊賴地抓虱子。每抓住一個虱子,他便在嘴裏念著一個仇敵的名字。然後在狹窄的窗口下,借著微弱的陽光,全神貫注地將虱子細細分剝幹淨。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緩解他心中的憤怒。
可他越這樣做心裏便越是煩躁,手下的動作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抓不住小小的虱子。煩躁到極點,他便焦躁地在牢房裏走動,嘴裏咒罵著那些政敵。然後一下撲向牢籠邊,死死抓著欄杆咆哮道:“我是大明功臣,我被小人陷害!我要見皇上,我要告禦狀!你們這些小人,為何無端陷害大明忠良,老夫定然與你們不死不休!!”
這時“哐鐺”一聲,牢頭打開了牢門上的鐵鏈,熊廷弼疑惑地看著牢頭。這個往日裏高高在上的家夥,竟早已迅疾地跪倒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一陣清越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