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內閃爍的燭光,化作一道細微的精芒,從精鋼打製的劍身上劃過,映入一雙雖然蒼老但銳利依舊的眼眸之中。努er哈赤順勢挽了幾個劍花,又把手中之劍從頭到尾細細打量了一番。
劍鐔與劍柄用銅片焊成,鐔首呈龍頭關,開光部分一側鐫鯉魚出海,旭日東升,另一側為玉兔伏殿,回首望月紋飾。柄頭兩麵分別飾以“福祿雙全”,“鬆鶴延年”等吉祥之意的圖案。沙魚皮包劍鞘,外嵌銅鑄靈芝花紋及龍虎一身的飾件。
努er哈赤抬眼看了看帳篷裏的巴雅喇、莽古爾泰和阿齊格,皮肉鬆弛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多見的凝重:
“後金很多人,包括你們在內,都勸過本汗,說這把明皇贈予的龍虎紋寶劍,是建州女真的恥辱,是後金的不祥之物,讓本汗早早毀了了事。本汗聽了很是痛心,你們是有多糊塗才能有這樣的想法?
明朝的不少人,將建州、東海、海西女真汙蔑地稱為野人女真。但你們很多人卻不知道,一百年前,野人女真的含義就是指我建州女真部。野人啊,他們從來就把我們看成是山野之中的洪荒部落,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輕視我們。
本汗少年之時,第一次從漢人嘴裏知道了什麼是野人女真,也第一次知道了,如果不奮發自強,女真將永遠被人看不起。因此從那時起,本汗忍辱負重,甘為明皇的順仆,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讓女真真正強大起來。
昔年,海西女真哈達部都督王台,曾受封‘龍虎將軍’,其地位和影響力遠遠超過其餘女真都督。因此,本汗知道,隻有得到這個稱號,才能真正的成為女真共主。
為此,本汗甘願替明朝保塞安民,從不掠盜;積極送還蒙古及其他女真各部擄掠的人口;還曾上奏‘征繳倭賊’;並且五次入北京朝貢,叩拜明皇;期間籠絡明朝各級文臣武將,更是對李成梁百般迎合,立表忠順。
終於在萬曆二十三年(1595),受封‘龍虎將軍’。因此明皇萬曆,贈與本汗這把龍虎紋寶劍。有了龍虎將軍的這個稱號,本汗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擴大勢力,加速一統女真。本汗,正是用這把劍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了當初的誓言和其後遭受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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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er哈赤將龍虎紋寶劍甚為恭敬地請回刀架上,看著刀架上最上層,自己隨身攜帶的雁翎刀,渾濁的雙眼中閃動著熊熊烈火,他轉身便“嗆啷”一聲拔刀出鞘,眼神沉重地看著手中之刀。
刀身開雙血槽,近刀尖四分之一處起脊反刃,上血槽至反刃處,下血槽直貫刀尖。多年的征戰,在刀刃與刀身上留下了滿滿的格鬥痕跡。昔年策馬飛奔的少年,早已在爾虞我詐的陰謀之中成長,在成王敗寇屍山血海中成熟。如今提刀回首,往事曆曆在目…
努er哈赤用兩指,愛惜的在雁翎刀上輕輕拂過,神色莊重地說道:“本汗從未忘記,建州女真應該如何生存,隻有用刀劍,才能拚出女真的未來。因此數十年來,我東征西討,就是為了謀求女真能贏得一席之地,能在夾縫之中生存下去。”
“但是”,努er哈赤話鋒一轉,眼神中竟然閃過一絲哀愁:“但是明皇朱由校,在輕描淡寫之間,僅僅用限製商人這一招,就斷了後金的糧食和財路,將我部逼入了絕境。
而且孫承宗固守寧遠,與覺華島守軍互成掎角之勢,加上新任的幾個明軍將領如滿桂等,個個能征慣戰,讓我部竟然在一時間無法動彈。這一文一武的配合,讓後金生存變得越發艱難。如果再不尋找出路,我們將會被活活困死。
往年明朝朝廷的各種消息,我們總是能第一時間得到,可明皇朱由校采用了新的保密之法後,我們居然連續數月時間,都沒有得到明朝的一個有用消息。反倒是被各種假消息誤導,在遼東各地頻繁調動,徒耗軍糧和人力,進行根本不存在的戰爭準備。
而朱由校卻在沒有外來幹擾的情況下,從容不迫地進行他的科學院建設,如今聽說已經略有小成。並且他還派出其弟信王朱由檢,前往四川整頓吏治,重修糧耕絲造,力圖將明朝後方重新納入其掌控之中。一旦他把這些事徹底完成,我建州女真將麵臨滅頂之災。
後金原來的策略是以遼東為根基,逐步壯大,伺機謀求中原。但也正是明皇朱由校做的這些事情,讓本汗開始重新思考,之前製定的策略是否依然有效。我們是否可以換一個方法,比如從草原進攻中原。
如今科爾沁部已經與我們聯盟,後方已穩。而察哈爾部的林丹汗,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角色,不足為慮。唯一隻有明軍的山西邊軍,為本汗心中之憂。因為我們沒有與其交手過,不知道其真正實力到底如何。
因此,這次本汗隻率領五千精兵深入草原,目的之一,就是接收林丹汗拋棄的領土和子民,目的之二,找個機會與明軍的邊軍打上一仗。如果這裏的明軍強硬,那我們就按照原來的策略行事,如果這裏的明軍軟弱,那我們就製定新的方針。
另外,原有的商道已經斷絕,我們必須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否則連年災荒之下,後金撐不了多久。這次的任務很是艱巨,因此本汗才決定親自出征。三位,你們可理解本汗的良苦用心?此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此,誰都不能貿然行事,否則軍法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