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之距,哪怕對於化神修士來說,也需要兩日時間。
而當關小昭行程過半時,鬼海魔君卻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忘川城中。
城主府中,江厭情一身緋紅衣裳,發未束冠,看似淺淺酌酒,實則一杯接一杯,仿佛永無停歇。
“忘川城是你自己拋下不管的。現今它已歸我所有,鬼海魔君這般來訪又是何意?”
她慵懶抬眼,卻並無媚態,反倒是一身的荊棘,刺透鮮血灑落。
“一座遍地是庸人廢材的城池,你想要便拿去。”蕭乘貘不以為意道。
他並沒有直接點明意圖,而是說道:“姑夢仙子正在往這邊來,你可知?”
這句話無疑極大地觸動了江厭情的心神。她手中翠綠透光的酒杯放下,哂笑道:“來找我……清理門戶麼?”
“我相信不是。”蕭乘貘從她的酒案上自顧自倒了一杯:“她身有沉珂,修為難進,也清理不動你。”
窗外有寒風灌入,吹皺一紙白絹。一隻朱鳥如石子投林,機警的小眼睛打量環境,緊張兮兮地落在江厭情麵前,收斂翅膀,恭敬地低下頭。
江厭情將手指搭在它的額頭上,接收朱鳥所傳遞來的訊息。未了,她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關小昭和她一起來。我還道鬼海魔君隱居了一千年,何故突然上門,是為了她罷。”
蕭乘貘清酒入喉的動作頓了一頓,說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當初在你身上的那個元神。”
攬月君的突然消失必定與江心白有關。她身入魔障,實力大增,攬月君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被她發現並製裁的。
這回換成江厭情好整以暇地望著他:“論修為,論勢力,論名頭,我可從沒越過你去。”
“整整一千年你都沒來找我,偏偏在關小昭出現的時候上門,能說不是為了她?”
但是很快的,她臉上饒有趣味的表情迅速退去——
旁人的情情愛愛,與她又有何關係?她之所以會換成“厭情”的道號,便是因為一顆心已經被漚爛碾碎,車馬碾過無人拾起。
而當她意識到的時候,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燭天等著看我的笑話,仙修那邊想讓我去憫渡橋賣命。我這一世,怎樣活法,還輪不到他人置喙。至於你說的元神——他現在已經煙消霧散了,鬼海魔君若無旁的事,還請回。”
江厭情已然是送客的姿態,看起來全無斡旋餘地。
但是蕭乘貘說道:“你既然癡心於她,難道就沒想過得到麼?”
他們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賀天派弟子江心白不顧倫理綱常愛慕她的師父姑夢真君,甚至於當場魔化,已然是修真界公開的黑點。
江厭情沒有回答他的話。
得到?她不是沒想過,哪怕將她鎖在身邊,什麼都不做,也能慰藉厭情魔君幹涸的身體與靈魂。
但愛是尊重,不是占有。她愛那個人,便隻想要她幸福快樂。
他知道姑夢永遠不會愛她。她對江心白的情感是慈悲純粹的,而對於現在的江厭情,恐怕是無盡的厭惡罷。
江厭情那麼愛她,怎麼舍得把她綁在厭惡的人身邊?
江厭情很多時候都想過,她為什麼會愛羅小憐。也許是起源於雁城江家的驚鴻一瞥,但絕不僅僅是那個原因。
姑夢,姑夢。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千裏雲追月,夢裏膚如雪。
雁城江家是什麼環境?江陵風有幾十個女兒,嫡出的,庶出的,外室的,甚至還有不確定究竟是不是江家的。所有女人從進入江家大門那一刻就學會爭寵,所有嬰兒從出生那一刻就會察言觀色。
江陵風並不是沉迷女色耳根子軟的人。事實上,江家女兒之間會如此爾虞我詐,根源在於他根本從未將妻妾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女人之間互相傾軋,誰吃虧,誰得利,隻要沒動搖他祖宗留下的根基,那就沒什麼幹係。
江心白就生活在這種連假笑都有一百零八種姿勢的內宅中。她的那些姐妹,每天想的除了怎麼攀附更厲害的男人,就是怎樣禍害比她們出挑的姑娘。
江心白的變異冰靈根和她雪中紅蓮一般的樣貌,注定了過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