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屍(1 / 2)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隻纖瘦的手臂從床上攏拉下來,一下就將床邊的水瓶打翻。

西子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盯著頂上那帳子,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已經活不下去了……”

那瓶子是用來裝墳前泥土的,道士化了水,將它放在床邊,一天讓她飲一次,說是能化掉她的邪瘴病氣。

火爐湯瓶香匙火筷置於西階上,火爐上用黃符朱砂寫著一些歪七扭八的字體,一張張被火焰帶動得翻起,在空氣中簌簌響著。

“死了死了,終於死了!快,進來!”

腳步匆匆,眾人從門口走了進來。清一色都是小廝打扮的健壯漢子,“老爺,您看如今這怎麼處置?”

室中一個身著綢緞的男人朝東側探頭看了一眼,頓時打了一個寒顫。他下意識抓住道士的手,嘴裏吞著唾沫到,“道長,這娘兒們死得嚇人,你看看,她眼睛都不閉上喲。”

滿臉須發的道士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教他安心,輕擺拂塵,“張官人請稍安勿躁,貧道已經做了許久的法術,待過了今日這一關,此等凶鬼,必定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那叫張官人的男人聽了,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控製住了打擺子的身體,一雙招子放著精光,“好!灰飛煙滅好!”

香案設於房中,設酒案於東階上,設酒注一,酹酒盞一,鹽碟醋瓶於其上。

那道士將一身黑衣裹上女子的屍體,長著厚繭的手掌從她額前拂過,手過之處,黑白相間的眼睛赫然睜著,那瞳仁裏,映出丹陽道長並不好看卻又有些錯愕的臉來。

女子最後的表情似乎在笑,左右嘴角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牽起,因為肌理衰敗,最後卻成了一道深邃的溝壑。

道士歎了口氣,試了許多次,就是無法將女子的眼睛合上。一方麵是好,證明那女人死透了。一方麵是怵,他生平收了這麼多有問題的屍了,就這個,執念太重,一個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

“道長,這個屍首……可如何是好?”

“將她放去一個陰處,東北境,好葬。”

“索性燒了了事不是更好些?”男人問道。

道士一聲冷笑,“火乃陽、物,這女子生得致陰之魂,又得極怒之氣,一旦遇火,必生惡鬼,張官人可要活命?”

“活活活,自然是要活的。”張官人忙不迭道,一扭頭朝外頭望去,“來人,還不快去準備酒菜?!”

“酒菜不必了,”丹陽道長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在那山尖尖上豔紅如血的驕陽,一甩拂塵,“近來官府戒嚴,一到晚上必定要關閉城門,屍體不宜在家中擺放太久,男官人還是先去沐浴齋戒,將這屍首送走為好。”

“是了!”他接著朝下人道,“快快快,將那女人抬走!蒙上眼睛,晦氣!”

牆上用朱砂畫了些牛鬼蛇神,張大官人一邊叫下人將那朱紅紋擦了,一邊指揮著旁人將該請走的師傅請走,隻纏著方才那道長說話,若不是自己後邊有人,這種仙風道骨、隱居於世的道長是十個他也請不來!你看他眉尾下麵的那道傷疤,那不活生生地就是一個小小的龍首啊?!越是這麼想,他的笑容就越是諂媚,盯著那龍首隻差下跪供奉香火。

抬屍體的人用竹架子將女子的屍身抬出來,幹幹癟癟的屍體在白布下幾若無物。

一個顛簸,白布下的手從右旁僵硬地垂了下來,一絲紅光在手心轉瞬即逝。

那小廝本來哼著小調,想著鄰家的翠花姑娘的前、凸後、翹的身段,正好好地舒緩扛屍的情緒,漫不經心的瞥見這一幕,“啊!鬧鬼啦!”他恐地叫道,順勢驚動了所有的人,紛紛將那架子一拋,重重地掉在地上,露出黑色的壽衣邊角。

“鬧……鬧你個娘希皮!”張大官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量,方才在屋內的惶恐驚嚇一概不見,兩撇八字眉憤怒地朝中間擠成一個小丘,幾大步走過去,踹在小廝身上,手腳齊上,“山墳不敢挖!夜路不敢走!你他媽當老子養你是供奉祖宗呢?!”

直到把那小廝打得求饒,張官人才喘著大氣停下,“你,過來!”他擼起袖子朝一旁招了招手,隻見對麵一個胖子正笑嘻嘻地吃著瓜子,二十幾歲,一股子油滑勁兒。

“我?”那男人口中還含著一粒瓜子,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

“是,是,爺。”那胖子聽了,嘿嘿地弓著腰就走了過來,滿麵紅光,“有啥吩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