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把她的秘密講出來。她的勇氣在最後一刻消失了,她擔心他會埋怨她沒有早點告訴他;她自我保護的力量比她想坦白的勇氣大得多。
“當然,”蒙在鼓裏的克萊爾繼續說,“我的確希望知道,你純粹是出生在一個長期受苦、默默無聞和在英國檔案和世家中沒有記載的家庭,而不是出生在一個為了一己之私而犧牲多數人利益使自己得勢的少數家庭。但是因為我愛上了你,所以我也學壞了,苔絲(他大笑著說),我也變得自私了。為了你的緣故,我喜歡你的出身。社會的勢利是沒有辦法了,我要按照我的意思讓你變成一個博學的女子,然後再做我的妻子就能被人接受了,你的德貝維爾後裔的身分也要變得大不一樣了。我的母親,可憐的人,也會因此而看重你了。苔絲,從今天起,你應該把你的姓改過來,改成德貝維爾。”
“我寧肯要另外一個姓。”
“但是你一定要改過來,最親愛的!天啦,有許多家財百萬的暴發戶要是擁有了這個姓,都要高興得跳起來呢!順便說一句,有一個混賬東西就冒用了這個姓——我是在什麼地方聽說來著?——我想他就住在獵苑的附近。哦,我曾經給你說過,他就是侮辱我父親的那個家夥。多麼奇怪的巧合啊!”
“安琪爾,我想我還是不要姓那個姓的好!也許,那個姓不吉利。”
她激動起來。
“好啦,苔瑞莎·德貝維爾,我娶了你,姓了我的姓,因此你也就不必姓你的姓啦!秘密已經說出來了,你就不能再拒絕我了吧?”
“如果你肯定娶我做妻子能夠讓你幸福,你覺得你的確希望娶了我,非常非常——”
“我當然非常希望,最親愛的!”
“我的意思是說,要是你非常想娶了我,而且不娶我就不能活下去,不管我有什麼過失都要娶了我,這就使我感到我應該答應你。”
“你答應了,你已經親口答應我了,我聽見了!你永遠永遠是我的了。”
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吻她。
“是的。”
她剛把話說完,就突然大哭起來,哭得那樣地悲傷,好像肝腸斷了一樣。苔絲決不是一個歇斯底裏的姑娘,他大吃一驚。
“你為什麼要哭呢,最親愛的?”
“我也說不清——完全說不清!——我太高興了,因為我想到——想到我是你的了,能夠讓你幸福!”
“但是你哭的樣子,不大像是高興的樣子啊,我的苔絲!”
“我的意思是說——我哭是因為我毀了我的誓言呀!我說過我死也不嫁給你的。”
“可是,如果你愛我,你願意我做你的丈夫嗎?”
“願意,願意,願意!不過,啊,有時候我想我還是沒有出生的好!”
“啊,我親愛的苔絲,要是我不知道你這樣激動,不知道你這樣地不懂事,我就要說,你說的話不大中聽呢。你要是真喜歡我,你怎麼會有那種願望呢?你喜歡我嗎?|Qī|shu|ωang|我希望你能用某種方式證明這一點。”
“我要做的已經做了,還能怎樣證明呢?”她大聲說,一臉的柔情蜜意。“這樣會不會證明得多一些?”
她說著就緊緊地摟著克萊爾的脖子,克萊爾也是第一次才知道一個像苔絲那樣愛他的感情熱烈的女人,用她全部的愛情和全部的感情吻他是怎樣的滋味。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她滿臉通紅地擦著眼淚問。
“相信了。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懷疑過——從來沒有!”
他們就這樣在暗夜裏走著,在帆布裏麵緊緊地擠在一塊兒。拉車的馬自個兒走著,雨繼續落在他們身上。她已經答應他了。她也許一開始就答應他了。一切生靈都有“尋求快樂的本性”,人類都要受到這種巨大的力量的支配,就像上下起伏的潮水推動海草一樣,這種力量不是研究社會道德的空洞文章控製得了的。
“我得寫信告訴我的母親,”她說。“你不會反對我寫這封信吧?”
“當然不會,親愛的孩子。對我來說,你真是一個孩子,苔絲,在這個時候寫信給你的母親是再合適不過的,我要是反對就不對了,你連這個也不知道。你的母親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同一個地方——馬洛特村。在布萊克原野穀的邊上。”
“哦,那麼這個夏天前我們是見過麵了——”
“是的;是在草地上跳舞見過麵的;不過那次你沒有和我跳舞。啊,我真希望對我們那不會是不吉利的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