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書拿了幅卷軸揖首行禮道:“有位姓章的客人在我們店裏訂了幅上好的字畫,言是要拜參知政事大人入師門所需的大禮。當初他言今日要拜師門,叫我等今日清早務必送來。至於小女,正是街東頭左手巷子裏宋氏裝裱鋪的掌櫃,雖未見過,卻同在一條街上做生意,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兩個龜公相視一眼鬆了手,也略略揖了個首道:“原來是宋小掌櫃,久仰久仰。隻是咱們這地方汙穢,為惜名節,也不該是小掌櫃該上去的地方。”
貞書也不堅持,側身站了將畫負在身後笑道:“既是如此,就請兩位上樓喚那章公子下來,我等在此等著。”
兩個龜公麵麵相覷,客人在此長包了房捧妓子,這個點兒上在幹什麼他們自然不知道,但也斷不能上去打擾。兩人略一遲疑,其中一人伸手請了道:“宋小掌櫃在街麵上也有些名望,我們也不敢拿等閑女子視之,既是生意上的事情,就請您自己上去與他相商吧,他就在三樓左手第五間包房內。”
貞書仍是抱拳謝過,幾個學徒一並要跟上,那兩人忙止了道:“諸位小哥請在下麵等著。”
貞書也知他們是怕自已帶著學徒上去鬧事,遂回首壓了他們道:“你們就在此等著,我一會兒便下來。”
她持畫卷上了樓,這樓裏一股陳脂舊粉的靡香之氣,熏的她幾欲作嘔。她先上了二樓,見內裏紅綢粉帳紗幔朦朧,雖長長一條走廊兩邊皆不見人影,但總會間或飄幾兩聲低哼輕吟,有些肝顫魂銷的意味。
醉人間內裏三進大院,這頭一進樓上住的,算是這樓裏最差的妓子們。因為年輕漂亮有些人捧的,皆在後院有著獨房而居。
貞書上了三樓,自左手邊一間間數過去。因一排排兩扇大門中間有一扇小門,她一時不知該是按這大門來算五間房,還是該按小門來算五間房,在那兩扇門前猶疑半晌,又怕自己冒然敲門驚起陌生的野鴛鴦,遂側耳在一扇門上聽著,看能否聽到章瑞聲音。
這間屋子裏似是有多名男子在內,內間說話的聲音,貞書聽著有些耳熟,卻又不像章瑞。她正皺眉聽著,忽而那扇小門開了,一隻手將她拉入門內。貞書下意識去掰那隻手,卻也瞬時便意識到,這是玉逸塵。
除他之外,沒有人會生著這樣冰涼兩隻手。
她隨他進了屋子。這大約是間丫頭們送水盥洗的小屋子,內裏雖逼仄,卻也置著浴缶等物。內裏又有兩扇門通著左右兩間屋子。
玉逸塵就負手站在門上,門半掩開著,內裏人言談的聲音傳來皆是十分清晰。
一個男子道:“宦官閹豎,無根之人,掌了京畿監了督察院,如今還做起了武威將軍,這也就算了,如今既成事實,可聽聞如今聖上還要封他個護*節度使副使。總領一國兵權的實缺如今杜武領著,副使若叫這閹人領了,一國男子還有何顏麵回去麵對妻小?”
這屋子裏不止一個男子。另有一人接了話道:“既前麵沒了那根尾巴,就夾著屁股在那大內替娘娘們洗洗腳磨磨鏡子算了。他竟還有臉站到朝堂上去,辱我師尊臉麵,童某不能忍。”
貞書倒抽一口涼氣,心道:怎麼還有童奇生?
她知這些人罵的是玉逸塵,側身仰頭去看他的臉,見他臉上也無悲喜,仍是負手站著在那裏聽。
這時接話的正是章瑞,他道:“我們雖不過些生員,但報國之心,除奸佞之心,皆有十二分。隻要師尊一聲令下,章某明日便潛到那玉府去取他玉逸塵首級。”
或者是他們的師尊,大約正是那個王參知冷哼了兩聲道:“玉府豈是容易進的?我有些同僚們,給抓到他府上去過的皆未活著出來。聽人言他那院子都沒有正屋,顯然是知自己無根住不得正屋,也是心內慚憤之意。他有間屋子,進門屋中便設著十八般酷刑刑具,又牆上不知那裏燒來的一些怪異提燈俑,皆是受各式酷刑所死的人們,形樣鮮活表情極致,有些人還走不到他跟前,就嚇破了膽,嚇尿了褲子,至於他那刑房,還沒有人活著出來過,是以王某也不知是什麼樣子。但他絕對不是個輕易就能殺掉的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