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書手中餘錢不多,還要替貞秀備著一份,是以貞怡這裏連小院也賃不起,親事就在後院小樓上操辦起來,雖局促倒也熱鬧紅火。因裝裱鋪狹窄無處可辦酒席,貞書便在不遠處燴鮮居訂了席麵,叫來賀喜的賓客從鋪子裏直接走到燴鮮居去吃酒席,雖花的銀子多些,好在省了雇廚子與置辦菜蔬酒品的錢,兩相抵銷倒也還全得過去。
宋府一連兩場親事,四個女兒中總算發嫁了兩個。蘇氏麵色如喪考妣在小坐著,便是沈氏陸氏幾個來了也不過略應兩聲,貞書知她憂心著貞秀,卻也無能為力。
晚間賓客散去,貞書仍不下門板,坐在鋪子櫃台裏一並算起花銷帳務來。忽而門上進來個小子,扔了一張紙條就跑。貞書展開了一看,仍是那幾個字:出門左手。
薛稷的字體,她見過的隻有玉逸塵會用。
她仍披了那件厚厚的風毛衣服出了門左拐,就見玉逸塵披著一身牙白羅衣站在街口上。他仍是清瘦修長,她卻因著身孕穿的很不成樣子,連麵上都漸漸長起雀斑來。貞書低了頭走過去問道:“你怎麼來了?”
快要入冬月的天氣,如今是實實在在的冷了。玉逸塵撩了馬車簾子道:“快上去,外麵冷。”
貞書如今懷孕了也有些畏冷,深能體會他對寒冷的恐懼,隻是肚子有些鼓又硬的不方便爬高,終是玉逸塵抱她進了馬車。貞書見玉逸塵也跟了上來,忙搖了他膝蓋道:“我家鋪子如今都還開著。”
玉逸塵道:“自會有人替你去叫他們來關門。”
貞書撩了簾子,果然華兒和璜兒兩個在上門板。遂放了簾子問道:“你這些日子可好?”
玉逸塵道:“很好。”
如今隔在他們中間的,不止杜禹,還有個孩子。
玉逸塵遞了份卷宗給貞書道:“你那巡城禦史的姑奶奶也是個人材,她將章瑞的死四處言說,言你將章瑞親手捅了一百多刀致死。童奇生正是聽了這些謠言信以為真,才會去抓你。”
貞書道:“他心裏恨我許久,聽到這些自然當了真。隻是你將樞密使一府上下都下了大獄,這可是真的?”
玉逸塵道:“真的。”
貞書道:“既那樞密使的侄女是皇後,你將皇後家的親人下了大獄,難道不會惹了麻煩?”
玉逸塵苦笑道:“她同意,否則我也做不到。”
貞書覺得自己與他有些像是狼狽為奸的同夥,又聽他言皇後是她,很是有些親密的語氣,再瞧瞧自己鼓著個圓肚子,如今也不是吃飛醋的時候,無奈這醋吃起來就要命了一樣不能止住,竟有些要哭的意思。
玉逸塵遞了個盒子過來道:“打開看看。”
貞書解了搭扣掀開,見內裏整整齊齊卷著一疊子東西,拆開了竟是一遝遝的銀票,中間卷著那根木簪子。她見他仍給她木簪,以為親事還有希望望,心中一喜手持了問道:“你給我這些銀票作什麼?”
玉逸塵道:“你要嫁人,我也該給你備些嫁妝。”
貞書忽而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將簪子盒子一並扔給他道:“我誰也不嫁,你不要給我這東西。”
玉逸塵攬了貞書在懷中道:“你終歸要嫁人,杜禹人不錯。”
貞書推開玉逸塵側身坐了,生著悶氣,就聽玉逸塵又言道:“若你們成了親,早些離開京城去別的地方生活。杜武狼子野心,早晚有攝政監朝的一天,屆時,杜禹是要忠君還是忠父,就是個難題。躲開京城,總能躲得一些清淨。”
貞書聽他有些交待後事的樣子,聽了心內發慌問道:“難道那平王真的進京了?他真要與杜國公一起攜手對你?”
玉逸塵苦笑道:“境況比這複雜多了。”
貞書將那些銀票全揣到他懷中道:“既是這樣,若你再無勝算,為何不趁此趕緊逃命,還要惹樞密使一府?”
玉逸塵道:“天大地大,逃出去又有何意義?”
貞書道:“杜禹曾言若你引北蠻來攻涼甘二州,或者平王與杜武等人會因此而忌憚於你。”
玉逸塵道:“但是你並不喜歡我作這樣的事情。”
貞書竟覺得自己生了十二分的壞心,捉了他手道:“可你是為了自保。”
玉逸塵回握了她的手道:“我是個閹人,在朝激起群鬥,無論他們曾經有何成見,都會結成一致來對付我。平王回京並不為結鬥,但終還有別人,比如新抓了的樞密使,比如許尚書。杜武會結到更多同盟,來對抗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