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書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個壞人。”

杜禹道:“並不是壞人那麼簡單,他是個畸零人,因自身的殘缺而對這世間懷著仇恨,他有時候殺人,不為公理不為斷案,單純是為了折磨人心,這才最可怕。”

玉逸塵也曾說過:“我是個畸零人,骨子裏抹不去想要毀壞一切美好的*。”

事實上,他真的不單單是壞那麼簡單,壞人要做壞事也總要有個理由。他手掌權力,借權力去摧毀人世間的一切美好,但凡是人的良知都要建立在虔誠之上,我從何而來,為何而去,凡人都該有這樣的自省來約束自己。

他沒有,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唯心向著地獄。

事實上他的性子早已扭曲,他的信仰早就毀壞,他是個失了常態的殘缺人。

貞書轉過身來望著杜禹問道:“當初在五陵山中,你騙我的時候,發誓的時候,心中可曾有過愧疚?”

杜禹道:“非常愧疚,隻是我怕說出實情你要被嚇跑,所以一直也不敢說。”

貞書道:“被人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你始終要記得,是你先騙了我。”

杜禹心中隱隱猜到她想做什麼,但又無能為力,心中一陣絞痛後深深點頭道:“好。”

從臘月間到過年時,坊間都在傳言宮中皇帝怕要不好了。雖他重病之後蘇醒,但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與廢人無二。

比之承豐帝,李旭澤在東宮時就是個十分溫弱的男子,他天性善良軟弱,沒有父親的霸氣也沒有他的好身體,登基至今也不過險險三年,眼看這第三個年頭也熬不過去了,隻怕都等不到那幼小的孩子坐得穩朝堂,就要一命嗚呼。

到了新年,裝裱鋪裏總要忙碌上一陣子。蘇氏因嫌小樓太悶搬去了西城劉文思家中長住,貞怡因與休兒同住起居不便,貞書亦替她賃了一間小院子單住著,如今後麵小樓上就隻剩貞秀一人住著。

她扛了人所不能扛的苦,拿命撐著要悶下那大注的銀子,誰知鏡花水月一場空,如今在樓上也有些想不開,一頓幾乎連飯都不肯吃,反而瘦的嫋嫋佻佻,成了京中仕子們追捧的西子捧心之態。

貞書來取貞秀做的小兒衣物時,見她除了縫些針線就是一動不動的坐著。心中有些不忍,勸慰道:“你也狠該出去走走,比如大姐姐那裏,貞怡那裏,一起作作繡活聊聊私語,總勝如這樣悶在屋子裏強些?”

貞秀搖頭道:“我這樣的人,與她們沒有話說。”

貞書自懷中掏了張紙出來遞給她道:“我用這鋪子裏生息的錢,亦替你置備了一所小院子,若你覓得良婿成了親,自可到那裏去住。童奇生畢竟已死,你就算再替他守著,終究不是他正經的妻子,有何用?”

貞秀掃了貞書一眼道:“你知道我為他付出了多少?”

貞書道:“當初娘為了能叫章瑞替她做個半子,不也出銀出力許久,最後爹都是因他而死。你雖付出了許多,然則那些已不可追,不如斬斷了重新來過,好不好?”

貞秀冷瞧了貞書一眼道:“既你說的這樣大道理,為何自己不能斬斷了重新來過?你還不是一心想著那個太監?”

她兩終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貞書理好衣服自己抱了,也不回後麵小巷,而是往川字巷小院走去。黃子京遠遠跟著,見她進了那小院,又等她出了小院回了東市,才飛奔著跑到督察院去,一路到了杜禹公房內,掩了門道:“老大,夫人又去了那川字巷胡同裏的小院,放了個包袱才走。”

杜禹問道:“包袱是自那裏來的?”

黃子京道:“裝裱鋪。”

杜禹皺眉揉著眉心問黃子京道:“你確定那小院是玉逸塵的?”

黃子京道:“玉逸塵那手下梅訓,最近常在那小院中出沒。我沒趕往前湊,所以仍是推斷。”

杜禹點點頭,揮手道:“還得麻煩尋人再去替我盯著,不要老是你一個人去,那些閹人下手極狠,一不留神你就沒命了。”

黃子京領命而去。

杜禹一瞧時辰還不到散衙,好容易挨到了散衙時候,抱了硬襆一溜煙跑回了家,遠遠見家中燈火炊煙,知貞書今日還在,心中又有了些歡喜,進門問道:“娘子今日覺得如何?”

貞書道:“很好。”

杜禹趁她出門到廚房吩咐菜色的時候掀了箱子來看,內裏隻有唯少數的幾件小兒衣物,別的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