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北衍一副震撼得回不過神的樣子,蕭柏還揉了揉他的頭發:“別想太多。就當這是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小衍也算是變相為民除害了。”

“……犯罪分子就可以被隨意對待嗎?”北衍聲音虛弱地低喃。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蕭柏很陌生。

蕭柏終於聽出了北衍的異樣。他微微皺眉扳住了北衍的肩膀:“小衍,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當做‘人’去對待的。而且,甚至有的時候,別說是傷害平民窮凶極惡了,就算僅僅是因為政治雙方敵對……我也會做出這個決定。因為是敵人,因為是國家利益。而這些東西很多時候都是非常殘酷的,不會善良天真地和你探討人權與尊嚴。”

北衍的手指都變得冰涼。明明蕭柏就在眼前,他卻忽然覺得這個一直溫柔的男人變得冷硬又遙遠。

比一個光年還要更遠。

“政治……”北衍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白的掌心,“可以讓人連同理心都丟棄嗎?”

“不,但同理的對象不應該是德裏克,而應該是受到傷害的平民和被間接傷害的銀華的國家情報人員等等。”

北衍沉默地推開蕭柏的手,表情有些抗拒:“你讓我想想,再想想。”

他的語氣太沉重,蕭柏隱隱覺得,北衍要“想”的大概並非是否要用德裏克做實驗,而是要思考兩人之間的、曾經沒有被注意到、但現在已經分明了的鴻溝。

北衍是科學家,是象牙塔和光明共同締造的神話。他可以人道主義可以科學精神可以心腸柔軟,但蕭柏卻完全不一樣。對蕭柏來說,一個星盜,一個羅曼帝國的秘密人員,無論從道德上還是政治上,都可以毫無猶豫地處置——哪怕不那麼光明磊落。別說是德裏克這樣的,就是有些對於羅曼帝國而言是英雄的人,沒有傷害過哪怕一個平民,他都會直接幹掉——甚至,如果研究真的需要一個3s戰士做實驗才能進行的話,哪怕這個對手本人讓他尊敬乃至惺惺相惜,為了國家的利益,他都能夠違背自己的良心,將之當做實驗品——如果要下地獄的話,就讓他下地獄吧,能夠製作出超級別的藥劑,這是多麼偉大的、能夠決定國家力量的成果!為了這個,他甚至可以背叛自己的靈魂,隻為了銀華。

冷血,殘酷,但隻有這樣,才足夠成為這個國家的屏障。

人的理性與感情很多時候不能達成和解,但事關國之存亡生死,善良與美好的感情很可能都是要被摒棄的。

蕭柏是一個好元帥。但他很難說是一個純粹意義上的好人。

而現在,他的信條讓北衍這樣本質上單純、對政治的理解很大程度上停留在紙上談兵的靈植師難以接受了。

在與北衍在一起之後,蕭柏第一次感到了忐忑不安。

——他們一直那麼和睦,一起應對來自外部的種種敵對。對於銀華,他們抱有同樣的熱愛與奉獻的精神。種種,都讓他們可以克服一切困難走下去。

但現在,問題出現在了他們的內部。

北衍熱愛國家的方式是努力研究靈植和藥劑,而對於國家核心利益的了解與其他人並沒有本質的區別。但蕭柏不同,他是戰士,是武力的頂峰,殺伐果決是要義,很多時候手段都沒有那麼光明。

平常的他甚至很溫和,但當觸及到真正關鍵的問題,北衍才發覺在這個溫柔親和的男人心底,埋藏著怎樣的冷漠與殘酷。而他現在僅僅看到了冰山一角,就已經意識到了兩人觀念中的差異。

這不是甜蜜的感情就足以掩蓋的。

北衍說他要想一想。想一想在這樣不同的世界觀下,他們真的可以繼續下去嗎?能走多遠呢?——鑒於兩個人現在都是銀華不可或缺的瑰寶,他們未來必然會頻繁地遇到有關國家機密和□□的事情,而就現在的觀念來看,兩人的抉擇很可能是南轅北轍。

蕭柏從壓抑的氣氛當中意識到了什麼。他垂眸看向手上的戒指。才剛剛戴上不到一天的素圈,內裏刻著“永不孤寂”和細小的“北衍”字樣的銀色戒指。

而現在,因為一場原本出於解決問題目的的交談,最終演變成了兩人第一次嚴肅的隔閡。

“小衍,我不想瞞著你,但這就是我。”蕭柏慢慢地歎息,“本質上冷血,沒什麼浪漫色彩,對待生命不會像你那麼珍視和尊重。我見過太多的死亡,也無數次靠近死亡……對我來說,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他國的英雄,很可能是我名單上最前麵的針對的對象。”

“我守衛的從來不是正義,而是整個銀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