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婉貞的病越來越嚴重,有時睡過去便昏迷不醒。每次王府有人進宮來報,載湉聽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他已隨慈禧出宮探望幾次,卻不見婉貞醒來,也隻能陪在床邊略坐坐。
五月末,載湉派出宮探望之人回來報婉貞醒了。
載湉便讓人準備車馬,又叫來了鈺舒,他心裏明白婉貞的時日不多了,想著趁她醒來帶鈺舒去看看她。
兩人一路沒有說什麼話,因婉貞病重,心中皆是沉重的很。
載湉下了馬車,便匆忙的往婉貞的房中走。剛跨進房中,便喚了一聲“額娘”,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微笑看著她。
婉貞昏睡多日,今日突然醒來,又見載湉到來,身子頓時有些好轉。她略笑了笑,問:“皇上怎麼來了?”又見鈺舒立在載湉身後,低聲道:“舒爾也來了,你們就這樣出來,老佛爺可知曉!”
載湉紅了眼眶,微微搖了搖頭,道:“我們過來看額娘,太後她允許。之前額娘一直在昏睡,我和太後一起來過,她說等您醒來,讓我過來看您。今日我突然聽說額娘醒了,就帶著舒爾過來看您了。”
鈺舒半跪在床踏上,撫摸著婉貞的手臂,低聲笑道:“我們就是過來陪陪額娘您,跟您說說話。額娘您昏睡了多日,可要起身坐坐,總是躺著身子也受不住。”
婉貞眨了幾下眼睛,載湉連忙將她扶起,又坐到床頭,讓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懷裏,一麵拉著她的手,一麵低聲道:“今日額娘就放心的靠在我懷裏,不用擔心太後會突然過來。若是她來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婉貞幸福的笑了笑,她感覺靠在載湉的懷裏,溫暖至極,精神也有些好轉,緩緩道:“額娘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回來,常伴我左右,但我知道那隻是願望。自從你被太後抱走的那刻,我就像被剜了心一樣的痛。我看著還在繈褓中的你,還那麼小就要離開我。我哭著求王爺讓他們不要帶走你,可是,王爺也沒辦法,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被他們抱入皇宮。”
她一口氣說完這句話,接著緩了好一會,又低聲道:“那時你伸著小手,對著我哭喊‘娘’,聽說你直到哭的累了,睡著了,才安靜下來。你那哭聲我到現在還記得,經常出現在我的夢裏。”
鈺舒抬頭看著載湉,見他眼中含著淚,便往他身邊靠了靠,攥著他的手,給他一點點的安慰。
載湉舒了一口氣,低聲道:“額娘這些年受的苦,我都明白,額娘心中最放心不在下的就是我。我雖然不在額娘身邊長大,但是我心中也如額娘一樣,日日牽掛著額娘。”
婉貞拿出枕頭下麵的影集,放在腿上,道:“等我走了之後,皇上記得把這個放在我的棺木裏,讓我可以時常見到你們。那我在那邊也就安心了,見到你的阿瑪,也能讓他放心了。”
鈺舒別過頭,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藏起。載湉卻情不自禁的將眼淚滴了下來,正巧滴在婉貞的手臂上。
婉貞心中一酸,但卻並未看他,抬起手輕輕的擦去自己手臂上的淚水,笑道:“額娘老了,早晚都有這麼一天。你們不要難過,若是你們如此難過,那額娘我走的也不會安心。”
又拉著鈺舒的手,低聲道:“舒爾,你自從上次小產之後,身子一直時好時壞,一定要好好調理。等你再有身孕的時候,就讓人去我墳上說一句,我聽了自會高興的。”
本已收起眼淚的鈺舒,在聽了她這句話之後,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對著婉貞點了點頭,笑道:“額娘您放心,若是我再有身孕,一定會很小心的保護他。”
這話鈺舒自然是為了安慰婉貞的,她心中明白,雖然常佳傳說她的身子還有救,但是很難。再說載湉原本也有些病因,這兩者加在一起,隻怕有些難。但是她為了讓婉貞安心,隻能如此說。
三人在房中說了許久的話,載湉見婉貞有些支撐不住,便讓她躺下,又坐在床邊拉著她說了一會話。見她有些累,便勸她休息。
婉貞不願閉上眼睛休息,卻不成想,說著說著便睡去。等她睡的沉了,載湉和鈺舒悄悄的回了宮。
回到養心殿,載湉坐在軟榻上,想起婉貞的模樣,歎道:“額娘的時日不過了,我看著她被病魔折磨,心中難過,卻什麼也做不了。”
鈺舒走過去,立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額娘被病魔折磨多年,卻一直強撐著身子,隻是為了見你好好的。你若如此難過,她又怎能放心!”
載湉低著頭,默不作聲,良久,他努了努身子,抬頭看向鈺舒,道:“你放心,我沒事。”他口中說著自己沒事,但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卻已經暴露他不好。
鈺舒撫摸他緊鎖的眉頭,低聲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說完又拍了拍他,將他攬入自己的懷裏,又道:“額娘那麼美好的女子,生下這麼美好的你。雖然她這一生有很多的遺憾,但是她有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