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宣布上諭之後,長敘本就纏綿病榻。驟然聽說載湉被軟禁,鈺舒被打入冷宮,身子徹底垮掉。
此刻奄奄一息,回光返照。他看著立在床前的家人,微微的笑了笑,緩緩道:“人都有一死,沒什麼好哭的。隻是舒爾,我的舒爾。”
夫人坐到床沿邊,擦了眼淚,低聲勸慰道:“老爺,皇上還在呢,舒爾她不會有事的。”
長敘雖不信,但是彌留之際還是衝覺羅氏笑了笑,他巡視房中的家人,略張了張嘴。
“靜兒,我終於可以去找你了......”長敘含笑閉上了眼睛,尋找心愛的奕靜兒去了。
自上諭頒布和長敘病重之後,誌淩馬不停蹄,趕往京城。當他趕到府中時,長敘已經去了。他戴孝守在靈前,久跪不願起身。
良久,翎兒跪到他身旁,低聲勸道:“阿瑪已經去了,是含笑去的。阿瑪知道你在回京的路上,等了你一個晚上,終究沒有等到你。不過阿瑪讓我轉告你,他說讓你冷靜,處理完他的後事,立即回到杭州,不要在京城多留一刻。”
誌淩紅著眼眶,抬眼看向翎兒,問道:“皇上和舒爾如今情況如何?我一直趕路,沒有打聽皇宮裏的消息。我聽說軍機處的幾位變法章京都被太後給抓了,他們到底因何事觸怒了太後,難道隻是因為變法嗎?”
誌華冷哼一聲,眉宇間含著憤怒之色,道:“皇上變法必然觸碰到太後黨的利益,京中流言不斷。今日傳皇上沒有生育能力,明日又傳皇上病重,即將不能臨朝。太後早就有廢皇上的意思,多次與榮祿密謀。這次,我看,隻不過找了個借口而已。”
“三弟,你即使知曉這其中的緣由,那也必定是太後自己杜撰的。太後如今是理所當然對外宣稱皇上病重,將皇上的寢殿移去了瀛台,又把通往岸上的橋給炸了。太後如此行事,隻為她自己能夠順利臨朝,好做她的皇帝夢。”
沈氏看著誌華,嗔道:“你小點聲,不要以為這是在府中,就可以隨意說話。如今皇上倒下了,若是我們他他拉府再出點什麼事,那可是沒有人再願意幫我們說話。至於老佛爺是因什麼理由軟禁皇上,那都是他們皇家自己的事情,和我們這些老百姓有什麼關係。”
誌華聽了沈氏的話,心中有些不悅,大聲怒道:“可是我們的妹妹還在宮中呢,皇上若是被廢了,那她們怎麼辦?尤其是五妹,她還被打入了冷宮,她曾經支持皇上變法,太後會放過她麼!”
沈氏瞥了他一眼,她想,你五妹又不是你一母同胞,又何必要如此擔心她。於是,她低聲道:“雖然舒爾被老佛爺打入了冷宮,但是小雅還是瑾妃,她並沒有因此事而受牽連。”
她的私心大家都知曉,也理解她。此時,能保一個是一個,自然沒有人會說她什麼。
誌琦歎道:“過兩日,老佛爺就要在菜市口斬殺變法的幾位章京,她說讓百姓們看看,禍國殃民的人都是如何下場。而老百姓們大多不懂這具體發生了什麼,對譚章京他們一頓辱罵。想來兩日後的問斬,場麵也是極其難看。”
“三弟,你性子衝動,那日你可千萬不要過去。”
誌淩微微搖了搖頭,看向誌琦,道:“大哥,他們是我和皇上一個個尋來的。如今他們就要被太後處決,我怎能不去送送他們!他們為了大清,為了朝廷,讓世人唾罵,讓百姓誤會。我更應該前去,不僅要送他們一程,我還要替他們辯解。”
覺羅氏連忙對誌淩道:“誌淩,還是聽你大哥的,不要去送他們。若是你過去了,隻怕老佛爺會認為你是和皇上站在一起的。你在南方多年,一直沒有參與朝中事,可不能犯傻,連累自己。”
誌淩抬頭看向她,道:“額娘,我本就是和皇上站在一起的。雖然我身在南方,但我心在朝中。我常與皇上書信來往,皇上他們變法的每一步我都有參與。太後若是將我處決,我也絕無二話,但是我不服。一介女流,自認為掌控整個國家的命脈,便可肆意淫威。我大清有這樣的女子,隻怕會被世人唾棄萬年。將來罵她之人,比比皆是。”
在長敘的靈前,三兄弟將心中對慈禧的不悅全部吐露出來。
翎兒跪在一旁有些尷尬,他們口中所罵之人正是她心愛的皇額娘。她怔了一下,低聲勸道:“誌淩,這是阿瑪的靈前,還是不要再說這些話,以免阿瑪聽了不能安心。”
三兄弟這才想起翎兒還跪在一旁,相互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沒再接著往下說。
誌淩安葬長敘之後,去了刑部大牢,想要見譚嗣同。卻因譚嗣同等人是朝廷重犯,兵部不許他探視。於是他又匆忙騎馬趕到西郊,等著發配從軍的張蔭桓。
張蔭桓見到誌淩,眼中微微露出喜悅之色,問道:“將軍大人為何在此?可是專門在等我?”瞟了一眼身旁的侍衛,對誌淩使了一個眼色。
誌淩會意,對侍衛道:“兩位,請容我與張大人交代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