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入秋,西逃之路,饑寒交迫,又翻山越嶺,早已是人困馬乏。
出京月餘,已到山西省。距離戰火紛飛的北京遙遠,這裏早已沒有敵人的追捕。
但是想要徒步回京,何其之難,更何況還是身無分文的窘迫之下。如此,載湉不再掙紮。一來因多日一直被慈禧綁著,二來饑寒交迫根本無力逃跑,三來沒有腳力,如此遠要何時才能抵達北京。
所以,在路上,宮寶田見他無力的躺在馬車裏,就悄悄地把他的手腳鬆了。
而此時的載湉,躺在馬車內,雙眸呆滯的看著馬車頂端。饑腸轆轆的感覺,像肆意翻騰的海水,越來越凶猛。
然而,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仍然還在擔憂北京城內。他擔心百姓和那些不知他們西逃的臣子,同樣擔心洋人攻入紫禁城之後,宮內的宮人們。
當然,令他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他以為還住在冷宮裏的佳人。可他想起此時的境遇,認為即使還有能回宮的那日,隻怕自己早已因饑寒殞命。
饑寒交迫的亦不是他一人,同行的人皆是哭喪著臉,忍著饑寒,有氣無力的挪動著腳步。
慈禧也因體力不支躺在馬車內,隨行之人也無力去慰問她。隻有李蓮英時不時的問她幾句,見她不說話,也不敢多說,自然知曉她心裏的憋屈和難過。
走了一段時間,李蓮英不放心慈禧,擔心她年歲大,受不住顛簸加饑寒,掀起布簾看著她,低聲問:“老佛爺,您還好吧,老奴看您大半天沒有說話了,有點兒擔心您。”
慈禧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窗外,低聲問:“這是到哪了?”
李蓮英回頭看了一眼,道:“山西省祁縣。”
慈禧掙紮起身,扒到窗邊看了一會。過了一會兒,看見一座錯落有致,十分氣派的一戶人家,就問:“這是哪兒,看上去像是個大戶人家。”
何榮聽見他們的對話,湊近兩人,道:“奴婢剛才看見村頭寫著喬家堡,想來應該是喬家吧。”
李蓮英想了一會,對慈禧道:“老佛爺,您已經兩日未進水米,不如去喬家借宿一晚,讓大家休息一下。再看看能不能借點糧食,先填飽肚子再趕路。不光是人餓了,連馬也無力再走了。”
其實慈禧也是這麼打算的,所以她微微頷首,看著喬家大院,心想‘若是我大清百姓,人人都能有如此氣派的居所,那哀家便能高枕無憂了。’
一聽說慈禧要停車休整,一行人頓時放鬆下來,靜等著前去借宿的人回話。
等了好一會兒,見有人匆忙趕來,從衣著打扮上來看,應是喬家的掌舵人。見他上前下跪請安,道:“草民喬致庸,不知老佛爺與皇上突然駕臨,榮幸之至。草民鬥膽,請老佛爺與皇上移駕寒舍。”
他明白慈禧的窘迫,如此說就是給她優雅的台階下。
慈禧見他是個聰明人,感到欣慰。她想,未料到一路過來,本已看透人心,卻還能遇見如此識大體又明智之人,實屬不易。
所以,在喬致庸的帶領下,慈禧一行人去了喬家大院。
喬致庸給他們拿來全新的換洗衣物,讓他們梳洗一番。洗漱完畢,又帶著他們去飯廳,好好的吃了一頓飽飯。吃過飯,給他們安排上房,請他們好好休息,便退下了。
慈禧多日沒有睡在床上,這突然有個暖和的炕頭,自然倒下就睡去。
李蓮英見她躺下睡去,跟著也倒下睡去。這一月他可比馬車內的慈禧,更加的累,困,乏。
而多日滴水未進的靜芬與鈺雅,突然飯飽茶餘,竟然沒了睡意。她們對豪華莊嚴的喬家堡有些感興趣,所以吃過飯,她們並沒有在房中睡去,而是在屋內和身邊的宮人說話。
碧珠歎了一口氣,看著鈺雅,低聲道:“幸好今日遇見喬老板,不然我們會被餓死的。尤其是老佛爺,奴婢見她一直都不說話,大總管一直跟她說話,生怕她會過去。”
鈺雅蹙眉瞥了她一眼,低聲嗔道:“你說話當心點,這可不是在宮裏,老佛爺就住在旁邊,很容易被她聽見的。”停了一下,想起載湉,又道:“這些天,皇上一直被綁著手腳,比我們都難,我想去見見他,也算是替妹妹看看。”
提到鈺舒,碧珠心中怔了一下,立即低眉垂眼,不敢看鈺雅,低聲道:“皇上一路掙紮,就是擔心珍小主。若是小主能去看看皇上,確實也能給皇上一絲安慰。畢竟小主是珍小主的親姐姐,皇上說不定還能從小主的身上看到一點珍小主的影子。”
鈺雅納罕道:“我與妹妹相差甚遠,無論容貌還是身材,就連性格也是大相徑庭,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皇上又怎會從我身上看出舒爾的影子。你莫要說這樣的胡話,如今我隻盼妹妹和皇上能早點在一起,這樣,我就安心了。”
“隻有皇上好了,我才能好,這才是真正的將皇上放在心裏。”
碧珠點了點頭,扶著她起身往屋外走,經過靜芬房間之時,聽見屋內有說笑聲。兩人相視一眼,鈺雅便打算進去請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