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後半夜漸醒,油燈微弱即將燃盡。
守夜是不關房門的,寓意死者靈魂隨時都能回來,大偉取燈油的時候,門外跌跌撞撞走來一個小身影,在跨過門檻的時候被絆趴在地上。
小身影雙手扒著門檻爬進屋,抬頭輕喚:“媽媽——媽媽——”
大偉一個激靈差點閃了腰,回頭看見兒子爬過門檻朝靈床而去。
“小田,媽媽睡著了,不要吵醒媽媽……”大偉箭步上前抱起兒子,胸口一陣痛,不覺眼淚又要流出。
兒子被他這一抱,哇哇大哭,跟發情的貓叫一樣瘮人,特別是在這種場合,就連大偉這樣的守夜人都起了層雞皮疙瘩。
這時大偉的母親惺忪著眼睛跑來:“大偉!小田他……哎呀,嚇死我了,咋跑這裏了!”
“沒事,孩子和父母有心靈感應很正常,您早點休息吧。”大偉把兒子抱給母親,轉身去給油燈添油。
他不知道,楊秀的胸口變熱了。
或許是母愛,或許是其他……
第二夜,就這樣過去,沒有什麼反常,經過這兩天的守夜獨處,大偉也逐漸看開,生老病死乃人間常態。
而變故,發生在第三夜。
這晚大偉和往常一樣六點準時前來靈堂為妻子守夜,日落方守,日出方休。
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買醉,想在這最後一晚陪妻子聊聊天,親手“送西天”。
(守夜結束屍體入殮前,親人會紮一頂紙轎,連通死者生前衣物一起燒掉,俗稱“燒床柴”,亦作“送西天”。)
大偉走到妻子靈床旁坐下,看著那張安詳的俏臉,不覺伸手撫了上去:
“秀秀,陪你這兩天讓我明白一個事兒,人真的是可笑啊,生前不好好陪伴,死後卻徹夜相守。”
“秀秀,我已經想好了,這顆心為你留到來世,今世它已隨你而死。”
“秀秀,你安心去吧,我……”
大偉第三句話沒說完,突然定在了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楊秀胸前,衣領的扣子扣錯位了。
還沒到淨身入殮的時候,誰動了楊秀的衣服?
記得昨晚還是好好的。
大偉不解,同時火氣直冒,心說肯定是白天誰動了楊秀,而他在睡覺並不知情。解人妻子的衣領本就是大不敬,況且還是個死去的人。
大偉越想越氣,跑出靈堂詢問原由。
此時才六點多,天還大亮,院子裏聚集著很多親戚,都是來吃大鍋飯的,順便幫忙準備一下淩晨三點入土的用品。
“你們誰進過靈堂?”大偉高喊一聲,院子裏的人齊刷刷看過來,都在搖頭。
“誰沒事往靈堂跑啊!”
“就是啊,讓我去我也不敢!”
這些親戚一個個理直氣壯,言語中沒有一點對死者的悲痛和敬意,因為早有迷信傳言,說是大偉祖上替別人守夜欠下不少陰債,媳婦被厲鬼抓去衝了喜。
真是什麼謠言都有人信的。
楊秀打小是個孤兒,娘家沒有親人前來送葬,更不會有人來動她的遺體。大偉覺得很怪,想到昨晚兒子那怪異的舉動,心裏一緊,便去了母親的屋。
母親正在紮紙轎,小田坐在邊上兩眼無光地看著,一歲的小孩肯定什麼都不懂,並不知媽媽已離開。
“媽,你說……”大偉進門卻不知該如何問。
“不守夜了?”大偉母親抬眼問道。
大偉遲疑一下,諾諾開口:“小田他……今天吃飯了嗎?”
“小田啊,你還別說,我發現這孩子真的跟媽媽有感應!這兩天小田幾乎是滴水不進,為了讓他喝幾口奶粉水,我是費了很大的勁啊,才喂進去那麼一點點!”
“你是說小田他知道媽媽去世了,所以才不吃東西?哦……”大偉雖自問自答,心裏早已起了層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