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親政後,趙政難得在忙中偷得了半日閑,坐在魚池台的涼亭上,吹著和風沐著春陽,摸著袖中的匕首,思緒自顧飄得遠了。沉玉這些年早對他這副樣子見怪不怪了,因為她知道,大王心裏一直記掛著一個人。不過沉玉倒是好奇,不知是哪家美貌玉姝,竟得大王如此思念。
趙政少年繼位,一度身陷困境,不僅如此,就連他最敬重的母親也做下讓他倍感蒙羞事情,使他的處境雪上加霜。母親和他斷絕了母子關係,還能親近的人隻剩下一個。
這些年隻要想著那個人,不管處境如何艱難,他都忍了下來。也因為這樣,趙政分別越久他對趙高就越發想念起來。可如今終於蕩平了所有阻礙,有能力報答他回護他的時候,人卻遲遲不來。
“周武。”站在一旁隨侍的侍從聽見自家大王傳喚自己,忙低頭躬身道:“屬下在。”誰知等了半晌卻不見自家大王有近一步的命令。周武抬頭這才發現大王手中婆娑著一把精鐵匕首。
要說這東西材質低劣,樣貌粗陋,無非是那些卑賤黔首們的玩物,卻被大王這麼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周武心裏雖有些好奇,但麵上異樣的神情卻更加收斂了起來。
周遭靜得可怕,亭外原本微弱的風聲好似突然放大了數倍一般,繞在周武耳邊,清晰可辨,直吵得他心煩。過了許久,久到他都快以為自家大王適才隻是一時興起隨口喚了他一聲,並沒有打算要說什麼的時候,大王說話了。
“昭告列國,寡人痛失兒時珍愛的匕首,若有人能為寡人尋到,賞萬金。”如果不是周武平素習慣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此刻臉上怕是寫滿驚訝和疑惑了。
這東西不就在大王手中麼,好端端的怎麼會下了這樣的命令,周武摸不透,也不敢再摸,隻恭敬地答了“諾”,便匆匆傳話去了。
誰知自家大王頓了頓又低頭看著手裏的東西補充道:“找畫工照著畫一個。”說完東西還拿在手裏緊緊拽著,全然沒有要交給周武的意思。周武算是明白了,這東西大王寶貝得緊,是斷斷不願離身的,唯有請畫工到大王跟前來畫了。
秦王詔令一出,天下震動,有人稱讚他是位念舊的君王,也有人偷偷對此表露出不滿。但無論如何,這一詔令在列國掀起了股收集匕首之風。
秦國膽子大些的朝臣差人比著圖樣做了相似的來獻上,趙政對此不置可否,照單全收。也有不少外臣投其所好,盡管沒有尋到秦王想要尋找的那個,但還是獻上了不少精美的匕首供他把玩。
便是才料最差,設計最粗糙的,其價值一夜間也翻了幾翻。
盡管匕首源源不斷地從各國送進鹹陽宮,但秦王的想法始終令人費解。他拿到之後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叫人收下。這就讓人很是摸不著頭腦了。
時日一久送進宮的東西少了,從初時一日百餘個,到後來十個甚至是幾日一個。秦王一直不表態,大臣、外臣、甚至是外邦的君主想要討好的心也識趣地淡了下來。秦王丟失兒時心愛的匕首一事隨著時間的流逝也似乎逐漸被人遺忘……
隻是聽聞秦王政生得俊秀風流,宮中婢女人人思之,傳到宮外,更是引得不少少女傾慕。君子們效仿秦王,爭先恐後地將腰間的玉質配飾換作了形態各異的匕首。這一風俗一經形成,君子們便以能佩戴精美的匕首為榮,其價值也經年累月的居高不下。
“大王,適才老臣說的,您可聽進去了?”魏繚適才不過是提到了馬鐙的事情,告訴趙政秦國可以開這個先例,先一步將其用在戰馬上,趙政竟難得出起了神。“趙政敢問,老國尉的這個朋友叫什麼?”
魏繚想起從前他和趙高說起這些新奇東西的時候,趙高反複強調絕不可告訴別的是從哪裏知道的,所以就隨意搪塞了一句:“老臣的這個朋友性子孤僻,再三叮囑老臣切不可將他的名姓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