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那日……罷了沒什麼。”原本趙政還想對趙高解釋那日沒有傳召的事情,這會兒麵對著趙高,卻又暗笑自己太過緊張。若是他和小高之間連這點默契都沒有,那就真枉費了那些年的肝膽相照。他欲言又止,趙高又何嚐不明白,為了再安一安他的心,便道:“臣明白的。”
默了一默,趙高又說:“回來這麼久,臣還沒有問候母親,大王一起去?”他這麼一說,趙政才想起來,自己適才一直想著小鬼的事情,沒來得及和阿姑打招呼。“倒是我失禮了,適才隻顧著和小鬼說話,沒去見禮。”
二人從書房出去,才走出趙高住的小院,趙母就笑意盈盈地由婢女攙著從後廚那邊趕了過來。趙高忙上前兩步扶了母親,關心道:“母親怎的又去了後廚,兒請了廚娘就是……”趙高話還沒說完,趙母就慈祥地拍拍他的手道:“我兒累了一天,我這個做母親的親手做點東西怎麼了?”
趙高聞言心中十分熨帖,張了張口,終是把勸母親休息的話咽了下去。他想著:母親將至天命之年,一味養尊處優反倒容易悶出病來,有點事情做也好。回過神來,趙高轉頭看向趙政,卻見他神情有異,眸中一片黯然,猜他定是想起了趙姬的事情,不動聲色地一歎,斂了異狀笑道:“母親可還記得這是誰?”
趙母原本瞧趙政那一身氣度,還以為是自家兒子的幕僚,這會兒被兒子這麼一提醒,又仔細看了看總算發現了回想起來,這眉眼生得,可不像極昔年來過家裏那個軟軟糯糯的娃娃?一家人這兩天剛來秦國,時時麵著對周遭的陌生環境,難得見到一個熟人,趙母自是驚喜:“你是那時候的小君子?”
知道趙政往後定然常常會與家人接觸,趙高為了讓他更自在,便將他的身份含糊了過去。他的心思趙政如何不知,二人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見過阿姑,阿姑好記性。”趙母看著他直點頭:“你這孩子快別客氣,都長這麼大了。”
無論是昔年還是現下,趙母瞧了趙政就覺得打心底裏喜歡,這孩子眼目英朗自不必說,身上這份雍容的氣度更令人心折,兒子能結交這樣的青年才俊,趙母怎能不高興?當下她便“撇下”兒子,上前兩步親切地拉起趙政的手一麵往飯堂走一麵道:“夕食準備好了你若不嫌棄將就著吃些?”
說完她拉著人繞過“淒涼”地站在原地的趙高往飯廳走去。趙政巴不得多在趙高家裏賴一會兒,忙表明態度:“晚輩怎敢嫌棄,那就多謝阿姑款待了。”這和諧的場景要是被外人看到了還以為趙政才是趙母所生。趙政轉過頭朝趙高得意一笑,絲毫沒有喧賓奪主的自覺。
趙高見狀,好笑又無奈地睨他一眼,全然沒有察覺這個表情目下被他做來,那眼中眸光流轉、波光瀲灩的樣子,是多麼地攝人心魄。趙政看得心神一蕩,怕被他瞧出端倪,忙轉回去專心應對趙母。
一幹人不多時就到了飯廳,此時邯嬴正在認真地擺放餐具,她年紀雖然小,但是趙高也沒慣著她,總要找些簡單的活讓她做做。趙政從小得趙高教導,十分了解他的習慣。趙高性子溫和卻不散漫,他雖沒有拘著師生之禮,上課的方式也不死板,但為人處世與學習上的一切要求都嚴格異常。
“小高的二弟、三弟不來?”趙政來的時候就總覺得家裏少了點什麼,這會兒才想起來趙高還有兩個弟弟。“三弟和王兄一起經商,沒跟來,二弟昨日剛在鹹陽找了個差事,這會兒怕是正忙著。你快吃罷,吃完早些回去,莫讓他們為難。”
說完,趙高有意無意地看向一個角落,幾個藏在暗處的密衛探出頭感激地向他頷首。趙政寒著臉一掃,那邊幾個人的笑容立時僵在臉上,訕訕地將頭縮回了陰影中。
原本趙高另外兩個兄弟都不在家中,趙母還覺得清冷,今日趙政一來,眾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眼瞧著自己兒子說完,趙政那一臉委屈的模樣反倒“數落”起自己兒子來:“這就是我兒的不是了,這孩子才來多久,怎麼不讓他多坐坐?”
趙政忙附和道:“既然阿姑有言,晚輩就卻之不恭了。”說完英氣的眉一挑,神采飛揚地看著趙高。那“狐假虎威”的形貌,趙高看了好氣又好笑,偏生有母親護著,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便無聲說了句:“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