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那個兄弟搖搖頭道:“我看懸。咋,怕啦?”
“怕個鳥!這不是想有個心理準備嘛。”秦人最怕被說孬,他趕緊撇清幹係。
旁邊有人不以為然地說:“你們懂什麼,我看啊,這回打不起來!聽說了嗎,那姚賈被趙王遷驅逐,我王請他入秦,奉為座上賓,還派廷尉去拉攏,聽說今天就隨著廷尉入宮了。”
曲台宮裏滿滿當當坐滿了秦國一幹股肱眾臣,姚賈被環繞其間依舊能巧言善辯,對答如流,不見絲毫懼意,竟頗有名士風範。
趙政見此心道撿到了個寶,喜不自勝:“好一個絕其謀,安其兵!先生既有如此把握,車百乘,金千斤,準你服太阿之劍,代替寡人出使四國,可夠?”
姚賈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秦王竟然對自己會如此信任。要知道,這些擺出來,放在列國都不是個小陣仗,他卻能如此爽快地當著眾臣的麵許諾出來,實在令人驚歎。
想他半月前才被趙王遷當牲畜一般驅逐出來,淪為天下笑柄。半月前與半月後的處境兩相比較,再是不爛之舌此時竟也激動得發顫:“大王,姚賈定不辱命!”
就在他恍惚的片刻,趙政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並笑道:“那寡人就在秦國靜候先生好消息了。”
這天,趙高有些心事,回家的時候也沒有騎馬,緩緩走在路上,一個沒防備,突然和一名女子撞了個正著。
那女子今日好不容易說通阿母才能帶著小妹出來走走,自是興奮不已,正和自家小妹聊得興起,也沒注意前麵有人,待跟隨她們的傅母發現,已經阻止不及了。
女子眼看就要倒地,嚇得幾乎花容失色,“啊”了一聲,便僵著身子,緊閉著雙眼等待落地時的痛楚。預想中的痛沒有從身上傳來,待她穩住重心,才發現自己被人扶住,正半靠在人家懷裏。
適才情況危急之下,趙高沒顧上禮儀,下意識單手攬在人家腰上扶了一扶,誰知穩住身形後抽手不及就被傅母一把拉開:“馮禦史家的長女你也敢碰?”
旁邊的女娃也憤憤地看著他,也不屑地附和到:“就是,我阿姊這樣性行均淑又貌美的世家女子,以後可是要嫁給大王當王後的,豈容……”
“小妹,休得胡言!”女子回過神來,趕緊喝止了自家小妹。
聽到“馮禦史”、“王後”這些字眼,又聯係到今日治粟內史府出的那些傳聞,趙高猛地抬頭瞧著那女子,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有些微的不穩:“對不住。”
原本那女子被一個陌生男子攬過腰身也有些微的不悅,想質問他兩句,卻見他目光有些黯然,不由心想:是不是這人仰慕自己,又覺得高攀不上才不自覺地露出這副模樣?
雖然她從前看這種不蓄須的男子最不順眼,總覺得他們身上帶著女氣,但這個瞧著倒有些神囧韻,好像也沒那麼討厭,而且見他這麼難過,又不覺心軟。想到萬一周圍的人越聚越多,這麼鬧下去也不好看,她索性就阻止了小妹。
頓一頓她又道:“算了,東西既已買到,咱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阿姊喜歡的不是美髯公嗎?怎麼,對那個小白臉動心啦?嗯……雖然那雙眼睛是有那麼點勾人。”這女娃從小隨馮劫夫人舞刀弄槍的,性子和她阿姊截然相反,直來直去毫無遮攔,竟也沒個顧忌。
女子正了神色看著自家小妹嚴肅地說道:“阿姊問你,你可知道大王也是不蓄須的?”
“啊?”女娃不覺失聲。
“以後切記不要妄言。”女子睨她一眼,無奈地提醒道。
“哦,知道啦。唉!這回出來才知道咱們大王和那治粟內史不蓄須竟也帶出了這番習俗,方才都見好些男子這樣了。”
姐妹倆聊得起勁,絲毫不知身後的趙高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出神了許久。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裏,趙高推開書房的門,卻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書房裏一個黑影嚇了一跳,待神識歸位,借著昏暗的光線才看清楚那黑影是趙政。
“怎的不點燈?”趙高詫異地凝眸問道。
難得趙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許久沒說話,原本英氣的鳳眸裏竟是幽深一片,且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莫測的情緒。
書房裏的氣氛還從來沒有如此詭異過。
默了片刻,趙政才悶聲悶氣地問他:“老師方才在想什麼,見到我竟詫異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