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恬愣了愣,終於抬頭看向鬱景容,鬱景容仍舊那幅模樣,神情不變,語氣平淡,仿佛世上無事能令他動容,卻聽他緩慢述說:“你沉睡整整一百年,其間更有十數年沒了氣息,我卻不願意死心,仍舊極力維持修複陣法之運作,終於百年之後,你重新塑得肉身,神魂俱全,卻遲遲意識不醒,我唯有將你從異界帶回靈源洲,想方設法以瓊漿玉液日夜溫養你。”
“我……”陶子恬一時詞窮,看著鬱景容冷硬堅固的表情,若不是對他知之甚深,幾乎也要被他無懈可擊的模樣騙去,陶子恬搖頭,“我,我不知道,我隻道是自己昏迷至多數月,百年……我竟然讓你牽腸掛肚這般久,我……”
鬱景容卻先是笑了,搖頭道:“如何是你對不住我?”他伸手撫摸陶子恬的臉龐,眼前這人的身體是溫熱的,不是那百年間一成不變的死寂和冰冷,鬱景容見著陶子恬愧疚的模樣,閉了閉眼,堅固的外表終究是被打破,他低頭靠在陶子恬肩上,極力克製道:“分明是我……沒有看顧好你。”
陶子恬見了更是手足無措,鬱景容敢與天爭,何曾有這樣脆弱的一麵,立即將他緊緊擁住。
……無怪醒來後鬱景容態度古怪,他最初也是死裏逃生,能與鬱景容再續緣份,便喜不自禁,一時被蒙蔽了認知。待時日久了,卻也清醒過來,逐漸覺得不對。往日鬱景容雖也有獨斷的一麵,卻哪裏像現在這樣,對於他的事幾乎草木皆兵,對於原來的同門更是防備甚重。
陶子恬不停撫摸鬱景容的脊背,試圖安撫愛人,“景容,沒事了,我如今已經醒過來了,日後一定更加勤於修練,提升修為,莫叫你輕易為我擔心。”
鬱景容抬起頭,他鬢發被蹭得淩亂,雙眼通紅,他事先滴水不漏,將自己偽裝得甚好,如今卻更加讓陶子恬心疼,平日裏他也算是機靈,臨到這關鍵時刻,反而亂了手腳,隻抓著鬱景容又樓又抱,希望能令他安心。
“所以,那,那魔氣便是那時候?”
鬱景容沉默片刻,啞聲道:“師尊曾與我說,堅持本心雖好,然而執念過深,容易成魔。”
陶子恬心驚肉跳道:“莫不是真君已經看出端倪?他又是何種態度?你如今情狀始終不妥,又能否請垂儀真君相助?”
“……”鬱景容搖頭,“師尊已經修練天人合一之境界,自然敏銳非常。然而我入的是心魔,唯有執念化解,方能回歸正道,並非師尊可相助。”
陶子恬頹然道:“果然,是我害的你……而我如今已經安全無恙,雖然修為俱毀,但始終會恢複,景容,你不要再為我憂心……我、我聽你的,決計不輕信你以外的旁人,包括你近身的同門,你也試著令自己釋懷,切莫思慮過重,以化解魔氣,可好?”
“你可是介意我入魔之身?”
陶子恬都要被氣糊塗了,“你,你胡說什麼?我怎的會如此薄情?你若是覺得我哪裏不好,我日後改正了,待你滿意,再將你娶過門便是了。”
鬱景容偏頭笑了笑,他眼裏泛紅,更顯得別有顏色,陶子恬明知道不合時宜,卻仍舊看得心動不已,幹脆傾身親了他。
鬱景容抓住陶子恬的手腕,不讓他遠離,此時他已經褪去先前脆弱,恢複堅定的神情,執意問道:“你剛才所言是真?不輕信旁人?包括孟柯、傅易、秦眉?”
陶子恬聽了哭笑不得,往日鬱景容這樣約束他,他必然是要生氣的,然而他此時心疼鬱景容苦守他百年,隻怕自己對他不夠依順,又覺得他執拗的模樣意外地可愛,便點頭一股腦答應道:“是了是了……隻是秦眉於我始終有恩,你若不願意我接近她,我依你的,隻是她對我的恩情,景容你便替我還了罷。”
鬱景容點頭,“這是自然。”
陶子恬這一夜也算經曆大起大伏,雖然先前確實難受得厲害,鬱景容三百年修到出竅期修為,若是因為他而前功盡棄,他必然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然而現在也略有些想通,不管前頭有什麼磨難,至少二人還能相守。鬱景容能化解心魔最好,如若不能……頂多,他也陪著一起入魔罷了!
陶子恬鬱氣紓解,也打起精神,牽住鬱景容的手又躺了下來,“我們躺著時多說會兒話吧?我一時也睡不著了,我和你說說林想的事可好?”
鬱景容卻是皺眉,“林想是何人?”
陶子恬道:“你還記得我當初與你相遇,正是錯把你認作林想?杜前輩說了,那就是你在我那世界的□□,將來遲早有一日我們要回去那個世界,找回你□□,啊,那時候我恰好能帶你去見我父母。”
鬱景容本不願意聽陶子恬提及旁人,然而又牽扯出陶子恬高堂,便專注點頭道:“好。”
陶子恬此時也有心情逗弄鬱景容了,抹了抹他有些濕紅的眼角,“哎,我都沒事了,偏你還鑽牛角尖,瞧瞧,都三百多歲的人了還……照我以前那世界,你這樣的歲數都足夠叫一聲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