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她鮮很少有失眠的時候,可這一回,睜著眼睛,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她想起昨天導演親*待,許諾她和大樹可以一直在劇組跑龍套,一個激靈,倏地坐了起來。可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卻沒有了昨天的高興和激動,反而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忐忑,
一想到要和許京見麵,她就坐立不安,心跳快得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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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那段對話,在她心裏反反複複過了好幾遍,每個字她都記得——
“這部戲大概還要拍一個月。下個月,你跟我一起回北京,怎麼樣?”
“北……北京?我去北京幹嘛?”
“讀書,學演戲。”
“這些,我在大橫國也能……”
“橫店太小了,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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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棠喃喃著那句,“橫店太小了,容不下你。”起床、穿衣、吃飯,趕第一趟班車去影視城上工。直到領了早餐的盒飯,蹲在大棚下麵,把稀粥和蘿卜幹攪和成一大凍坨,她還是沒想明白,橫店怎麼就容不下她了呢?
“嘁,有的人以為自己馬上就要紅了,吃不下咱們這口飯了,是不是?”一個學生裝外邊罩著羽絨服的女孩子,捧著搪瓷碗,路過她麵前,停下來冷冷地說。
這個女孩叫肖紅,和她是一個村裏出來的,讀書的時候就在一塊。兩人鐵過一陣,後來肖紅注冊了演員工會,接上了有台詞的角色,就不太跟她來往了。
紀棠見她手上多拿了好幾根蘿卜條,便抿著唇,淡淡地說:“鹹吃蘿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
“別以為你被導演誇了兩句就會怎麼樣。人家一天到晚,不曉得說了多少話呢?你還當真覺得自己會飛上枝頭變鳳凰!”肖紅修得尖尖的眉尾一揚,“導演他們,根本連你的名字都沒記住吧?”
紀棠嘟囔道:“說得好像人家把你名字記住了似的。”
“肖紅。”此時,一個場記在不遠處招手,“你過來一下。”
肖紅得意地昂著頭,用眼神說“看吧,人家就是記得我的名字”,用鼻孔朝紀棠哼了一聲,孔雀一樣從驕傲地從她眼前走過。
坐在紀棠旁邊的另一個女孩,豔羨地望著那邊:“肖紅姐可真厲害,咱們這一幫人,就屬她混得最好了。說不定,她以後能去北京,住大房子,開寶馬車呢!”
北京……北京……紀棠腦海中浮現出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她不由想得出了神。
“紀棠姐,紀棠姐!”
身邊的女孩推了她兩下,才把她從白日夢裏叫回來。
“怎麼,開工了?”紀棠恍恍惚惚地問。
“不是。”那女孩漲紅了臉,指了指前方,“有人找你。”
紀棠呆呆地仰起臉,望著那個站在大棚下的男人,“轟——”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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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天生在雲上,有的人天生在泥裏。
滿地蹲著、坐著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無一不抬起頭,把目光投向那個閑站著的男人。
“許京。”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然後是更大聲的驚呼,“真的是許京。”
不少人知道影帝許京也在這個劇組裏,可這部戲簽了保密協議,大部分場次都會對群演清場,沒幾人真正見過他。
許京還是戲裏的裝扮,一身筆挺的西服外套著及踝米色呢大衣,越發顯得風度翩翩,像是書裏走出的貴公子哥。
他對著紀棠勾了勾手指。
紀棠紅著臉,仍蹲在台階上,一不敢應,二不敢答。抱著個大碗,兩眼汪汪。
許京好笑地望著她,原來不是膽挺肥的麼,怎麼一晚上成這樣了?
他喊了聲:“紀棠,你過來。”
所有人的眼光又從他身上,溜到紀棠哪兒去了。
她沒有辦法,隻能擱下手頭吃飯的家夥兒,對身旁的女孩說,“阿蘭,你幫我看一下。”頂著一大堆嫉妒、驚異、困惑的視線,小跑到許京跟前,悄聲問了句:“有事兒?”
“跟我一起吃早飯去。”許京一把摟住她的脖子,拽著她往外走。他身材高大,拖得她這隻小雞仔,兩條小細腿架空一般晃蕩,“順便談談咱們昨晚說過的事。”
紀棠原本還在掙紮,聽到後麵一句,就不動彈了,認命似的由他拖著。
剛邁出大棚,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淬了毒的眼睛,好像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
那是肖紅的眼睛——小時候她們玩遊戲,用小手絹蒙上又掀開,那時她烏黑黑的眸子,還清亮得很。可她現在看著紀棠地眼神,像看殺父仇人似的。
她們原來不是好好的麼,什麼時候就成了這樣?
“怎麼,認識?”許京湊在她耳邊問。
紀棠不大樂意跟他講這個,悶悶地說:“你不是要說事嗎?趕緊走吧。”
許京低頭看她,笑得一雙桃花眼彎彎斜飛,唇角翹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