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瓔的眼神,有著淡淡憐憫和同情。

“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事事需要你教導指點的孩子。這一次,他與你為難,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他自己。這一點,想來你應該清楚。”

舜英公主眼神裏閃過微妙的情緒。

她看著蘇淺瓔,嘴角的弧度似嘲非嘲。

“你倒是比我更了解他。”

她用的是‘我’,不是本宮。

蘇淺瓔不知道她這算不算是妥協,但最起碼,她多少一斤在心中表示認可,隻是嘴硬不肯承認罷了。

“那天晚上,曄兒說的話…幾乎與你如出一轍。”

舜英勾了勾唇,盯著她。

“還真是心有靈犀。”

蘇淺瓔搖頭,“那隻是因為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肯走出來。”

舜英公主繃著臉,似沉思似渺茫。

這時候,半笙的茶也泡好了,他將一杯涼茶奉上。

“蘇姑娘,請。”

“多謝。”

蘇淺瓔接過來,輕抿一口,又抬頭看向舜英。

“公主,現在可以帶我去見燕綏了麼?”

舜英直勾勾的看著她。

“你好像很關心他嘛。”

蘇淺瓔笑一笑。

“我對老男人不感興趣,所以公主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況且…”

她眨眨眼,坦率道:“我已名花有主。”

舜英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玉初?”她把玩著手腕上的珊瑚手鐲,漫不經心道:“幾年前,我見過他。少年成名,人中龍鳳。你這樣的小姑娘,會對他動心也在情理之中。不過…”

她抿了抿唇,臉上慢慢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或許他並非你的良緣。”

蘇淺瓔皺了皺眉。

這話什麼意思?

舜英卻不解釋,而是看向半笙,“半笙,帶蘇姑娘去水牢。就當那日算計你險些害你丟了性命的補償。”

她笑得驕傲,“蘇淺瓔,你記住。本宮今日放了她不是給你麵子,也不是畏懼你師父或者是玉初更或者雲夢穀。本宮欠下的債,那就由本宮自己償還,不需要曄兒為了本宮在你麵前低人一等。”

她說完就起身走了進去,背影桀驁。

蘇淺瓔不得不承認,其實舜英是一個好姐姐,雖然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合格。

……

她跟著半笙去了水牢,見到雙手被鐵環扣吊著,半個身子沉在水裏的燕綏的時候,她笑了。

“花孔雀,難得你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啊。”

燕綏已經被泡在這裏好幾天,舜英天天都來,沒有如那日那般的撕心裂肺,也沒對他用刑報複什麼的,隻是譏誚著冷嘲熱諷。

他心智夠強大,並不放在心上,隻是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還要關他多久。

玉初那個死小子,怎麼還不來?

自己可是為救他的女人才身陷險境的,早知道就不趟這趟渾水了。

反正寧曄也不會對那個小丫頭怎樣。

正想著,就聽到蘇淺瓔的聲音,頓時臉一黑。

“死丫頭,你還好意思在這裏說風涼話,還不放我出去?”

蘇淺瓔蹲下來,饒有興味兒的看著他。

“喂,你這可是在求我哎。求人呢,就該有求人的態度,懂麼?”

燕綏嘴角抽了抽,看一眼她身後的半笙,那與他相似的裝扮讓他下意識的皺眉,隨即淡聲問:“那女人怎麼會好心的讓你來救我?你跟她說什麼了?”

“沒什麼啊。”蘇淺瓔眼神一轉,雲淡風輕道:“她害得我險些送了命,怎麼著也得有所補償不是?我可是用了半條命來換你的自由,你得感激我,知道不?”

燕綏翻白眼,哼道:“寧顏那個女人,自負又偏執,她死都不會對任何人低頭。別說你沒死,就算你現在變成一具屍體,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怎麼可能會良心發現的補償你?小丫頭,你這是打量著我好騙呢還是怎麼的?”

“喲,你還真夠了解她的嘛。”蘇淺瓔難得被調動了八卦之心,笑眯眯的問道:“看來你們倆的確是‘關係匪淺’啊。”

燕綏不回答,神色卻有些抑鬱。

蘇淺瓔揚眉,站起來,在牆壁上找到了機關,按下去。

哢——

燕綏手腕上的鐵扣鬆開,他身子立即向下沉。

蘇淺瓔袖中白綾飛出,纏住他的腰,將他卷了上來。

燕綏皺眉,嫌棄的看著自己一身的水,額頭青筋幾乎要爆出來。

蘇淺瓔知道他最愛美,有輕微的潔癖。如今這幅模樣,當真是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舜英還真是了解他。

笑了笑。

“走吧,先出去再說。”

燕綏黑著臉,直到走出水牢,眼神裏那種陰沉恐怖之色還未褪去。

“丫頭。”

他忽然停下來,沉沉的看著蘇淺瓔。

“她怎麼會突然放了我?你答應了她什麼條件?”

“拜托,就憑你?”蘇淺瓔上下打量他,十分嫌棄道:“有資格讓本姑娘為你向她妥協麼?”

燕綏這次沒生氣,而是懷疑的問道:“真的?”

“比珍珠還真。”蘇淺瓔涼涼道:“雖然她的確蠻橫不講理又厚顏無恥,好歹還算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

燕綏嗤笑一聲,心裏卻鬆了口氣。

寧顏那個變態的女人,瘋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就怕那女人拿他威脅這個小丫頭。

“哎,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被她抓住的?”

說起這個燕綏就神色抑鬱。

怪他大意了,被她擾亂了心神,輕易的就中了她的攝魂之術。

不過好麵子的燕大穀主,自然是不會在蘇淺瓔麵前示弱的。他一臉嘲諷的看著她,“還好意思說我,虧得你自己還是玩兒毒的,居然還被人下春藥,可真是給你師父長臉。”

蘇淺瓔滿心鬱卒,卻無言以對。

死孔雀!

不知道揭人不揭短的麼?好歹她也是個女孩子好伐?還是個大男人,心胸如此狹隘,忒沒風度。

燕綏本來心情十分不爽,瞧見她一副吞了蒼蠅的模樣,頓時心情大好。

“我說,丫頭,你來重音有一個月了吧?才一個月就被人給算計得差點沒了命。枉你一身武功,居然連自保都成問題。這要讓你那師兄知道了,估計得埋汰你一個月。”

他一臉的幸災樂禍,“哎呀,玉初來長京了吧?我得把你的光榮事跡給他說說,讓他把你看牢了,省得你東奔西走的禍害人。”

蘇淺瓔狠狠的踩他一腳,“臭孔雀,你再說一句試試?”

“啊呀!”

燕綏誇張的大叫,齜牙咧嘴道:“你說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就那麼粗魯呢?沒一丁點女人的溫柔矜持,真不知道玉初那小子看上了你哪點。”

蘇淺瓔咬牙,“是,你有眼光,你慧眼識珠,卻還是看上了舜英那個變態,被她給關起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多風光,多榮耀啊。回頭我就把你的‘光榮事跡’寫一本書,也讓你的那些紅顏知己們見識見識你獨特的風姿。不用太感謝我,誰讓你叫我一聲姥姥呢?”

燕綏被堵得一噎,心中暗罵。

總有一天得讓你叫我一聲舅舅。

不過說歸說,正事可不能忘。

“你先去外麵等我,我得找寧顏要回定魂珠。”

定魂珠裏麵可是裝有上萬冤魂,他好不容易給收回來的,如果被釋放了,後果不堪設想。

“不用了,她是不會交給你的。”蘇淺瓔歎息一聲,“她說了,要我讓寧曄來見她一麵,否則她就砸碎定魂珠,讓你成為燕家的罪人。”

燕綏冷哼。

“果然是她的風格。”他瞥了蘇淺瓔一眼,“你答應了?”

“廢話,不答應能怎麼辦?”蘇淺瓔給了他一個白癡的眼神,“師兄去尋找無涯海還未回歸,這些個冤魂可不能再流落人間,否則非得鬧得天下大亂不可。”

燕綏不置可否,嗤笑道:“她這是怕你跑了,所以讓你乖乖的回太子府,受寧曄的掌控?嗬嗬~還真是一個好姐姐啊。”

蘇淺瓔自然也是知曉舜英的目的的。

“阿初來了長京,我卻還住在太子府,說白了,她就是想利用輿論壓力讓阿初知難而退。”

她扶額,“雖然她的很多做法讓我深以為恥,但不可否認就,這個女人能掌權那麼多年不是沒有道理的。”

燕綏漠然。

“哎,你跟舜英到底怎麼回事?她恨你恨得想吃了你的肉剝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呢,還是愛你愛到神魂顛倒不惜把你鎖在身邊?你瞧瞧——”

她一指半笙,“我估摸著,這公主府類似他的人,還有很多。”

燕綏麵色冷沉,不屑道:“爺是凡夫俗子能夠模仿的?寧顏那個女人就是個瘋子,以後你離她遠點。”

蘇淺瓔眨眨眼。

“在天熙的時候,阿初讓我遠離寧曄,你現在又讓我遠離舜英。寧家的人,當真都那麼恐怖?”

燕綏涼涼道:“寧曄是狐狸,寧顏就是豺狼,而你在他們麵前,就是一隻可憐的小綿羊。”

蘇淺瓔嘴角抽抽,不打算與他分辨。

雖然她覺得自己其實沒那麼差,不過就是一不小心才著了舜英的道而已。

走到門口,半笙停了下來,恭敬道:“我得回去伺候公主了,兩位慢走。”

“等等!”

燕綏叫住他,道:“回去告訴寧顏,我燕綏不欠她。當年的事說到底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沒理由也沒立場來指責我。這幾日的關押囚禁,就當是我還她的。從此以後,我與她,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