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滿麵欣慰。
他覺得這個小女娃很有意思,有時候有些嬌貴,卻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倒是有那麼幾分可愛,聰明機靈有時候又有點小迷糊,坦蕩直率足智多謀。
蘇淺瓔則是有點鬱悶。
因為玉珩看她的目光總有點長輩看小孩子的味道,溫和寬厚,和善慈愛。
明明自己前世今生加起來的年齡也有三十多了,比他還大幾歲吧,怎麼一個個的都把自己當小孩兒?
忒不爽。
啪——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很大,明顯帶著情緒。
對麵玉珩神色無波,絲毫沒有被他的小情緒所擾,唇邊還含著淡淡笑意。
一盤棋下了還不到三分之一…
“剛才那一子我下錯了,不行不行,重來。”
“不對,我剛才沒看清,重來。”
“哎,你挖陷阱,不算不算…”
玉珩無奈的看著不知反悔多少次的蘇淺瓔,“落子無悔真君子。”
蘇淺瓔看都沒看他一眼,專心關注棋盤,理所當然道:“你當我是假小人不就行了?再說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君子,我是小女子。”
她笑眯眯的落下自已誒下得很好的一子。
玉珩失笑。
“你還真是…夠厚臉皮的。”
蘇淺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不能怪我,我天天呆在阿初身邊,自然近墨者黑咯。”
玉珩無言以對。
搖搖頭,“帝尊文武雙全且精通六藝,你這棋藝怎麼這般差?”
蘇淺瓔振振有詞。
“人無完人才叫人,十全十美那是神,高處不勝寒,會很寂寞的。”
玉珩又是一聲輕笑。
“怎麼說都是你有理。”
又與她說起朝中之事。
“白鳳國那邊傳來消息,鳳之彥和鳳昭華已經逃了,正在聯絡舊部扳倒鳳穆。昨日我已收到風之彥的求盟書,願與玉照結同盟,希望玉照出兵助他擊退強敵,並且奉上西南三省五城以示誠心。”
蘇淺瓔哦了聲,這和玉初預料的結局一樣。
“皇上打算出兵麼?”
玉珩落下一子,道:“等他坐上那個位置,才有資格與朕談判。”
蘇淺瓔不置可否。
連續下了四五盤,蘇淺瓔輸得一塌糊塗。
她不禁鬱悶,“不下了。”
語氣有那麼幾分賭氣的味道。
大概是玉珩給人的感覺太過溫和,像個大哥哥一樣,也沒有帝王的架子,再加上有玉初事先打過招呼,蘇淺瓔在他麵前倒是沒有半分拘謹。
玉珩笑笑,“阿初棋藝精湛,你天天呆在他身邊,怎的沒有近朱者赤?”
蘇淺瓔越發鬱悶。
“他是奇葩鬼才,我是正常人,怎麼跟他比?”
她揉了揉眉心,覺得困意上頭。
玉珩察覺到她的神色,道:“原本還打算犒勞你一段晚膳,瞧你這模樣估計用到半途就會睡著。罷了,我讓人送你出宮吧。”
“嗯。”
蘇淺瓔起身,還是客氣的福了福身。
“多謝皇上。”
玉珩原本在笑,目光卻不期然瞥到她手背上隱約淡紅色的線。
那是…
他不動聲色斂下眸中驚異之色,笑道:“算算日子阿初也要回來了。你若是是在無聊,可以進宮與朕下棋,朕不介意做個良師。”
蘇淺瓔摸了摸鼻子。
“算了吧,我懶,有空我還不如多睡睡覺來得實在。”
玉珩沒說什麼,目送她離去後,神色微微異樣,然後道:“去把藏書閣裏的古籍找出來。”
“是。”
小安子領命而去。
……
回去的時候,蘇淺瓔又在馬車上睡著了。接連好幾日,她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
十一月初五,蘇淺瓔收到師父墨玄來信,讓她回蒼雪山一趟,師兄會來接她。
燒掉信,蘇淺瓔神色輕歎。
師父定然是知曉她體內的毒已經壓製不住,所以讓她回去。
她深處雙手,窗外的光透過指縫射進來,竟有些刺眼,手背上那條線也越發清晰。
等延伸到十個手指頭,變成深紅色,就再也沒得救了。
她發著怔,眼神有那麼幾分茫然和悵然若失。
阿初…
而此時的玉初,已經在回程的路上,隨行的還有燕綏。
他帶著勝利的過失,要回去救他心愛的女子,卻沒料到,險些見著了她的屍體。
……
重音國。
寧曄將一個巴掌大的盒子交給蕭懷離,含笑道:“朕瞪著丞相勝利歸來。”
蕭懷離收進懷裏,拱手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拖。”
寧曄微笑點頭,目光深深,望著某一個方向。
瓔瓔,你遲早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
很快…
……
白鳳國的奪位風波早已明朗,鳳之彥數年的籌劃勢力自然不可小覷,他一旦脫離桎梏,收攏舊部,聯係自己在上都的所有探子大臣。
初始大臣們一個個的稱病不上朝,然後調動兵權,逼宮。
十一月初七,轟轟烈烈的雙王奪位爆發,後宮失火,宮人逃竄,有大臣莫名被殺。
京外守軍破開城門,擁護鳳之彥入城。
鳳之彥以帝王昏庸無道為由,串聯大臣兵將,逼鳳穆退位。
鳳穆沒想到,當初在鳳之彥手中得到的三十萬兵權的兵符,根本就無法號令三軍。他們真正遵從的,不是兵符,而是鳳之彥這個人。
所以這就注定了他的失敗。
鳳之彥的大軍勢如破竹,攻入了皇宮,廝殺入耳,慘叫不斷。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鳳穆被逼得退無可退。
他坐在龍椅上,憤恨的看著相攜而來的兩個身影,神情不甘。
鳳之彥負手而立,身上未有半分血色,他臉上帶著笑。
“久違了,陛下!”
鳳昭華站在他身側,麵無表情。
鳳穆早已被人控製,他麵色蒼白眼神陰鬱。
“鳳之彥,你這個叛臣賊子,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鳳之彥含笑以對。
“隻可惜,陛下您看不見了。”他慢慢走上去,輕柔的按著鳳穆的肩膀,語氣溫和。
“好好享受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最後的時光吧,記住這種感覺,也不枉你來這人世間走一趟。”
鳳穆咬牙切齒。
“你——”
鳳之彥輕輕微笑,手指狀似無意的在他脖子上劃過。他立即瞪大眼睛,剩下的話哽在了喉嚨口,化為了鮮血,從唇邊溢出。
他渾身僵硬,慢慢的,倒了下去。
從龍椅上,永久的栽落!
鳳之彥用一種輕蔑的目光瞥了眼他死不瞑目的屍體,然後回頭看向鳳昭華,微笑的對她招手。
“昭華,過來。”
鳳昭華表情麻木,眼神有那麼點茫然,然後慢慢走上去。
鳳之彥眼中笑意柔悅。
“坐下。”
鳳昭華看著那一把至尊龍椅,死死的看著,然後她笑了,眼角卻澀澀的疼痛。
“皇叔。”
她輕喚。
鳳之彥嗯了聲。
從知曉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曾喚過他一聲父王。鳳之彥雖有失落,卻並未有所怨怪。
當年是他害了她母親,也害得她在冷宮受人欺壓多年。她便是恨他,也是應該。
“母親在天有靈,若是知曉我今日登上大寶,成為這白鳳國最尊貴的女人,會不會很開心?”
鳳之彥有那麼幾分迷茫。
他和於氏的焦急,僅僅在多年前年醉酒後的那一晚,其他的他並不清楚。那個女子的心情喜好習慣,他都不知曉,也不曾去探索追尋過。
在冷宮淒涼殘生的女子,心中應該對他有恨吧?
如今他將她的女兒送上皇位,她在天上看著,是否會有所安慰?
“你可以封她為太後,將她的牌位供奉在永生殿,以供鳳氏後代子孫供奉叩拜。”
“那麼…”
鳳昭華緩緩側眸看著他,道:“我是否可以,將她的衣冠塚,遷入皇陵?”
鳳之彥一怔。
“昭華。”
鳳昭華平靜的目光讓人看不懂。
“不是皇叔說的麼?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這重音最尊貴的女人,我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世人都將臣服在我腳下。那麼,我想將自己母親的衣冠塚遷入皇陵,也不可以嗎?”
鳳之彥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窒息,不自覺的撇開眼,聲音有些澀然。
“當然可以。”
他道:“從現在開始,你便是白鳳國女帝,四海臣服,再也無人能淩駕在你之上。你想要做什麼都可以,沒人敢反對。”
“好。”
鳳昭華揚起頭來,嘴角一勾,笑得傾國傾城。
“多謝皇叔成全。哦不對,應該是…”她聲音忽然變得十分低柔,輕喚道:“父王!”
鳳之彥一怔,眼中爆發出喜悅的光。
“昭華…”
他聲音忽然一止,瞳孔慢慢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鳳昭華。
然後他低頭,目光映出自己腹部暈染開的血色,以及插在腹部上那把匕首,和…握著匕首的,纖纖手指。
滴答…
鮮血一滴滴墜落,寂靜的大殿內清晰地刺耳。
他猛然推開鳳昭華,後退幾步。
哐當一聲,匕首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王爺…”
階下心腹將領驚聲呼喚。
他抬手製止,捂著不斷一出黑血的傷口,看著被他失手一推推坐在龍椅上的鳳昭華,眼神憤怒和痛楚之色交錯而過。
“為什麼?”
鳳昭華跌倒在龍椅上,臉色有些白,聽著他低沉淒涼的質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