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昭華的骨灰罐,是雲景落從白鳳帶來的。
寧曄並沒有接過來,而是深深的看著蘇淺瓔。
“瓔瓔,你會為她的死感到難過麼?”
蘇淺瓔知道他言下之意,抿了抿唇,道:“朋友之義,那是必然。將來你若死在我前頭,我也會為你燒香的。”
寧曄笑一笑。
“瓔瓔,你明明那麼善良,卻總是對我一個人殘忍。”
蘇淺瓔道:“你明明數次救我於危難,卻總是對我一個人步步緊逼。”
寧曄不語,眼神像是夏日裏霧氣蒙蒙的晨曦,將所有心事通通埋葬。
“這座皇宮最高的地方,在九重樓閣。迎著這冬日裏的寒風,可以讓她看盡整個長京的風光。”
蘇淺瓔揚眉。
哪怕鳳昭華已經死了,他也始終對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聽說太上皇染病多時,我想去看看。”
寧曄看她一眼,“難得你有這個興致。”
然後就帶她去了。
太上皇病了已有月餘,他本就年紀大了,再加上常年累月縱情聲色,掏空了身子,上一次受傷便如同一個導火索,這一病就再也沒有痊愈過,總是反反複複。
還沒走進去就聞到濃烈刺鼻的藥味。
“參見皇上!”
伺候的宮人們從門口跪了一地。
“下去吧。”
“是。”
寧曄帶著蘇淺瓔去了內殿,太上皇用了藥,半靠在榻上,神色疲憊,耳鬢掩不了的灰白蒼老。眼神淡淡掃過寧曄,最初的憤怒已經蕩然無存,隻餘下無能為力的疲倦。
“父皇。”
寧曄語氣平靜,沒有半分波動起伏。
太上皇淡淡的嗯了聲。
“坐吧。”
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蘇淺瓔身上,帶幾分訝異。
“蘇姑娘也來了啊。”
他目光有些渾濁,卻沒了平日裏那種色授魂與的風流荒唐,看來這一病,腦子倒是清楚了不少。
蘇淺瓔抿出一抹笑來。
“聽聞太上皇身體抱恙,不知近來可好些了?”
太上皇笑了聲。
“將死之人,好與不好都不重要。”
蘇淺瓔不說話了。
看得出來,太上皇對寧曄分明怨念頗深,卻拿他無可奈何。
寧曄淡淡道:“父皇切勿如此悲觀,您隻需按時服藥,靜心修養,很快就會好的。”
太上皇看他一眼,眼神淡而涼,換了話題道:“大婚定在哪一日?”
蘇淺瓔下意識的皺眉。
寧曄淡定自若,“瓔瓔還未康複,近來有冬雪不斷,故而婚期定在年後。”
這話反倒像是說給蘇淺瓔聽的。
如今已經是臘月中旬,年後的話,也就是說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
太上皇嗯了聲。
“大婚和冊封大典同時舉行,章程頻繁,可有在準備了?”
“禮部那邊已在著手準備。”
蘇淺瓔第一次看見這對父子倆單獨相處,總覺得十分怪異。
不像父子也不像敵人,要說陌生人吧,好像又有哪裏不同。
她覺得,寧家的人,個個都是奇葩。
太上皇身體每況愈下,短暫寒暄幾句話後,他便困乏了,寧曄便帶著蘇淺瓔告辭離去。
“你父皇病得這麼嚴重,你還有心思大婚,不怕朝臣非議說你不孝麼?”
回廊上,蘇淺瓔對寧曄如是說道。
寧曄卻道:“正是因為父皇病體沉珂,更需要喜事來衝一衝喜,心情好了,說不定也就不藥而愈了。”
蘇淺瓔道:“你若是多納幾個妃子,讓他早日抱上孫子孫女,說不定他會更高興。你要知道,這老人嘛,年紀大了,也沒心思爭權奪利了,最想要的就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寧曄側眸看著她。
“這種話,你便也隻能在我麵前麵不改色的說出來。”他語氣不知是嘲諷還是悲哀,“我可是聽說,你住進宸王府那一日起,玉初就驅逐了府中佳麗三千。”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低沉。
“瓔瓔,他能為你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蘇淺瓔不語。
寧曄也不在意她是否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繼續說道:“他對你一心一意忠貞不二,我也可以為你虛空後宮。”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蘇淺瓔無動於衷。
“將心比心。”她不看寧曄,語氣淡如止水,“我也隻有一顆心。”
她的心給了玉初,便不會再收回來。
就如同他的執著一樣。
其實這本沒有什麼對錯是非。
左右不過是愛和不愛而已。
“寧曄。”
蘇淺瓔低頭走在裏側,輕輕道:“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與你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哪怕是時局需要,你我立場相悖,那也隻是出於道義和責任上的對立。可如今你的所作所為,已將我逼至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