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不是你爸爸
1
一個人懂的知識越多,就越是會發現自己的無知,從而不斷地去學習和思考,了不起的人的一生,就是通過知識的積累,去不斷發現和解決問題的一個漫長過程。
用這段話來總結蔣小樓的人生觀可謂恰當,他從來不懷疑自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在他所學過的各種學科之內,很少有什麼問題能把他難住,然而他眼下就碰到這樣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跟他的職業沒什麼關係,但卻勾起了他的好奇,問題的本身很簡單:人死後可以複活嗎?當然不能,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思考的價值。然而就在他的身邊,竟然發生了這麼一件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他相信周曉白沒有撒謊,他不是習慣說謊的人,更不會拿這種事情說謊。
所以一大早起床他就給周曉白打電話,再跟確認一下中午過去他家裏,名義上是探望那個來曆不明的老人家,“好的。”周曉白說,“不過昨晚上又發生了一件怪事,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說吧。”
電話那頭周曉白沉默了一會兒,可能在整理思路,然後便開始了講述:“昨晚我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聽到廚房好像有耗子啃東西的聲音,我就起來去看,剛出臥室就看到那個老頭從廚房出來,一隻手捂著嘴回到他自己屋裏去了。廚房裏冰箱門開著,當時我檢查了一遍,也沒發現少什麼東西,可是今早起來,我讓喻妮潘給我做肉絲麵條當早飯時,發現……嗬,你知道什麼東西少了嗎?”
“肉?”蔣小樓果斷說出猜測,他相信自己不會猜錯,但這種事實在有點詭異。
“是的,一大塊生豬肉不見了!”周曉白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出於職業習慣,蔣小樓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確定肉是放在冰箱裏的?會不會你記錯了?”
“坦白說我是不知道,菜是小妮買的,做菜剩的豬肉也是她放進冰箱的,但應該不會錯吧?她還到處找了一遍都沒有,而且你想想,怎麼那麼巧老頭晚上開過冰箱,早上豬肉就不見了。肯定是被他拿走了!”
“他要豬肉幹什麼?”蔣小樓想到答案,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你說呢,除了吃還能幹什麼?我剛才到他房間打掃衛生時特地找了一下,沒見到那些肉,肯定被他吃了,整整半斤肉哪,全都吃掉了!”
蔣小樓沉默片刻,問道:“照你說的,他不吃做好了的飯菜,卻吃生肉,這是為什麼?”
“這就是問題關鍵啊!”電話那頭傳來周曉白輕微的喘息聲,“小妮三叔說的沒錯,他不是人,也不知道是什麼怪物,附在了她父親身上!”
蔣小樓不想討論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他接著問:“小妮也這麼看嗎?”
“她還不知道呢,我騙她說是我夜裏餓了,起來自己做麵條吃掉了。老爺子身上有個破洞的事我也沒說。”
“你不想讓她擔心?”
“嗯,那總是她爸,她即使知道這些事也不會把他扔出去不管的,結果隻能是增添心理負擔,而且我害怕她知道後控製不住自己,去當麵質問父親這些問題,假如他知道我們懷疑他了,臉皮撕破,說不定會把我們怎麼樣呢!”
這個想法太不切實際了,但很符合他現在的情緒反應,蔣小樓心想,接著說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早晚會知道的,晚一些知道,她麵對的打擊就會更大一些,你不是說她以為老爺子會慢慢好起來嗎?”
“誰管這些了,先敷衍一陣子再說吧。”周曉白歎了口氣,“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不是這個,我就是想搞清楚,這老頭身體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你說……會不會是僵屍?”
他的話使蔣小樓想起《生化危機》,他不能再回避問題了,於是淡淡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僵屍,也沒有什麼借屍還魂。”
“是吧,那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蔣小樓無法回答。周曉白也知道這一點,又歎了一口氣,說道:“先不說這些了,中午你過來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先掛了。”
乘車去往單位的路上,蔣小樓一直琢磨著這件事,然而這根本就不是依靠邏輯思維能夠解決的問題,它與自己所一直信仰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格格不入,詭異,他對這件事所能想到的形容詞隻有這個。
當他透過車窗玻璃爾,看見太陽從朝霞中露出大臉盤、往下射出威嚴的目光的時候,他想,在這個到處充滿陽光的世界,畢竟還是存在著一些人類“看”不見的東西,比如埃及金字塔、風水學、湘西趕屍……他的獵奇心理希望他眼前遇到的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作為周曉白最好的朋友,他又不希望這樣,否則周曉白的處境就太危險了——一切危險的事物都會給人帶來危險。
陽光有些刺眼,他移開了目光。
2
中午,蔣小樓拎著一箱“古井貢酒”和一條“皖”牌香煙(保證沒收廣告費)敲開了周曉白家大門,在送禮方便他實在沒什麼天賦,心想送中年老人的東西,一般不是煙就是酒,那些營養品倒很上檔次,但幾乎沒一樣是物有所值的,自己送不好雅的東西,那就送煙、酒這兩樣最俗的禮品。
事前他也考慮過,這老頭很可能煙酒不沾——他現在連飯都不吃了,總不能真的投其所好,送一塊新鮮生豬肉做禮物吧?
開門的是喻妮潘,見到他手裏拎著的禮物,愣了一下,蔣小樓趕在她前麵很有禮貌地說道:“聽曉白說大叔來了,我買點東西過來看看。”
喻妮潘將他讓到屋裏,說了一大堆客套話,然後走去廚房泡茶。周曉白還沒下班回來,這沒什麼關係,蔣小樓坐在沙發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右手邊客房半敞開的房門上頭,喻妮潘的父親——那個周曉白口中的“怪物”,肯定就在這間屋裏。
喻妮潘端茶出來,兩人坐在沙發上閑聊了沒幾句話,蔣小樓便迫不及待提出要去“看望”老爺子,這也沒什麼不對,到別人家做客,如果有老人在的話,出於禮貌肯定要拜訪一下的。
喻妮潘帶他走進客房,一進屋,蔣小樓就看到坐在床上被窩裏那個中年人,白白的臉皮微微泛著一絲紅色——而不是周曉白介紹他時所說的死人才有的紫色,五官端正,沒有蓄胡子,上身穿一件看上去是新買的灰色大衣,下半身在被窩裏看不見,蔣小樓看他的時候,他也抬起頭,一張方形大臉迎向眼前這個不速之客,他兩眼都瞪得大大的,目光潰散,看上去 像一個睜眼瞎子。但不知道為什麼,蔣小樓有一種強烈的被窺視的感覺。
一個普通的農村男人。這是蔣小樓對他第一眼的看法,雖然臉色比正常人白一點,別的都很正常,起碼看上去很正常。
蔣小樓走到床前,先叫了一聲“大叔”,然後微笑著說道:“我是曉白朋友,您來了幾天,在這裏住的還習慣嗎?”
喻老爺子隻默默“望”著他,沒有開口。但蔣小樓懷疑他隻是不想開口。
“他現在有點癡呆……”喻妮潘在一旁作著解釋,“話也說不好了,但你說話他其實能聽見的。”
蔣小樓點點頭,“老人家的情況我聽曉白說了,多修養一段時間應該會好的。”
“是啊,這才幾天,他現在穿衣服、上廁所一個人都可以了。”喻妮潘一臉笑容地說道,看得出她對父親的身體恢複充滿了希望,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蔣小樓還想說什麼,客廳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大概曉白回來了,你先坐。”喻妮潘說著轉身走出客房,屋裏暫時隻剩下蔣小樓和眼前這個看上去像是“癡呆症患者”的準老頭,蔣小樓突然想試探他一下,在他麵前蹲下去,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那瞳孔放大的眼睛,低聲說道:“大叔,我給你買了二斤豬肉,是生的,你想吃嗎?”
喻老爺子眉頭突然間皺了一下,蔣小樓注意到了,但他臉上表情並沒有別的變化。你倒裝得很像啊,蔣小樓看著他暗暗吸了口氣,他現在可以斷定這個老頭能聽懂人說話了。
“讓我檢查一下你身體狀況怎麼樣,健康的話才給你吃。”蔣小樓一邊說著,一隻手搭在了喻父的手腕處。他當然不會把脈,但任何人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檢測出一個人的脈搏跳動情況,前提是這個人得有脈搏,但就像周曉白說的那樣,喻老爺子竟真的沒有脈搏!
蔣小樓愣住了,轉念又想,人一旦上了年紀,脈搏就變得微弱了,不容易測出來,於是他手下加了點力量,期待奇跡出現,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手被捏得疼了,老爺子忽然換了一副極其凶狠的麵容對著他,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他的喉嚨裏發出了一種沙啞並且低沉的咆哮聲,蔣小樓一驚之下鬆開手,老爺子很快又恢複成先前那副呆呆的表情,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果然不是平常人。
蔣小樓正仔細看他的臉,試著找出一些與平常人不一樣的地方,有人從身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頭一看是周曉白。
“小妮去做飯了。”他低聲說,眼睛望著老爺子,“剛才的事我都看到了。”
蔣小樓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吃飯的時候,他跟周曉白心照不宣地聊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即便偶爾談到喻妮潘的父親,也是故意說給喻妮潘聽的一些言不由衷的安慰。
陽台那屋的門敞開著,不時有風吹進來,主臥室門上的貝殼風鈴不斷發出一陣陣清脆的響聲。
“我給你們個建議,把這個風鈴掛在老爺子那屋門上,這樣他晚上起來上廁所或幹什麼你們多半可以聽見,能起來伺候一下,地板磚這麼滑,免得老人家磕到碰到……”蔣小樓說著特地看了周曉白一眼,他彎了彎嘴,蔣小樓便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喻妮潘在一旁點著頭說道:“這主意不錯!”
飯後,蔣小樓跟著周曉白來到他書房,剛坐下想聊點什麼,喻妮潘神采奕奕地跑來過,“太好了,我爸吃飯了!”
蔣小樓一怔,想起他們吃飯前,喻妮潘特地端了飯菜送進老爺子的房間,他不是不吃熟食嗎?他拿疑惑的目光望向周曉白,後者也一臉迷茫。
臥房內,老爺子坐在床上,在舉著一隻很大的杯子喝水,喉嚨裏發出咕隆咕隆的聲音,他一口氣喝掉杯裏差不多一半的水,才放下杯子,滿意地打了個響嗝,抬頭朝麵前的幾人“掃”了一眼,便轉身向另一側躺下了。
“看到沒有,本來滿滿一碗飯的,現在隻剩一小半了,我爸胃口不錯呢!”喻妮潘極為開心地說道。
蔣小樓順著她目光往床頭櫃上的飯碗望去,果然飯菜比先前少了一大半,這樣的話會不會是周曉白搞錯了?或者老爺子昨晚實在餓急了,又找不到別的東西吃,才會去吃生肉?這隻是一種人饑餓時的本能,況且老爺子本就有點癡呆,行為古怪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老爺子不同與常人的地方不止這一點,還有那奇怪脈搏和心跳,但蔣小樓畢竟不是醫生,對這種事情也吃不太準,因此,當他同周曉白單獨回到書房時,便建議他帶老爺子到大醫院詳細檢查一下身體。
周曉白搖了搖頭說:“如果真的檢查不出心跳和脈搏怎麼辦?我是做新聞的,我知道這種事情一旦傳開的後果,我不能這麼草率。”
“你那個情敵不是醫生嗎?”蔣小樓不知道那人叫什麼,隻好用了這麼一個稱呼,他知道周曉白不會介意的。“讓你對象去找他,親自帶他去醫院做下檢查不行嗎?我看他不像不能保守秘密的那種人,即便是為了你對象考慮,他也應該不會泄露出去的。”
周曉白點頭說道:“這件事倒是跟他說了,他說近幾天挺忙,等有空會聯係我們。”
“那你接著有什麼打算?”
“繼續觀察,”周曉白想了一下,用很嚴肅的口吻說道,“老爺子的死亡真相,為什麼會複活等等問題,我都得查個清楚,倒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我隻是擔心他早晚會對我跟小妮做出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吧,也許是我多心,但如果這些謎團弄不清楚,我這種擔心是不可能消除的,你應該能理解,這感覺太讓人不舒服了。”
蔣小樓笑了笑,他最欣賞周曉白的就是這股求知的韌勁,也許這跟他的職業有關。“用你對待工作的方式去處理這件事是嗎?”
“是的,刨根究底,不留疑點。”
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好記者。
下午還要上班,一點多鍾的時候,蔣小樓從周曉白家告別出來。
去往單位的路上,蔣小樓腦子裏一直回想著與周曉白的談話內容,他很期待周曉白調查出什麼有趣的結果,如果必要的話,他也很樂意給他提供幫助。不料剛到達單位,他就被通知去跟一宗目下剛發生的刑事案件,案情有些複雜,蔣小樓又是那種一旦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顧的人(曾經就因為這一點差點連女朋友都丟了),他很快就把周曉白的事拋在腦後了,想著等案子辦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他打聽事情怎麼樣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再次關注起這件事的時候,它竟已經發展成為一宗十分可怕的刑事案件,那時已不再是周曉白自家的私事,他想不插手都不行了。
3
原本,周曉白打算最近利用業餘時間讀一遍“脂評本”的《紅樓夢》,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他完全提不起興致來了,《紅樓夢》的偉大藝術並不能幫助他解決現實生活中的難題,而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老爺子的身上,恨不得晚上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
蔣小樓來過的第二天晚上,深夜,周曉白果然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他是被風鈴的聲音驚醒的(感謝蔣小樓的妙計),看了下表,淩晨一點十五分,喻妮潘睡得正香——她是屬於那種睡眠質量非常高的人,一旦進入睡眠,基本上除非有人把房子拆了,否則在她自然醒之前別指望能叫醒她。
周曉白悄然下了床,像個小偷似的慢慢摸到門後,把門打開了一道縫向外看去。
衛生間沒開燈,借著從窗外照進來的不知道是月光還是燈光,他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蹲在馬桶前,頭幾乎伸進馬桶裏,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像在嘔吐。
肯定是老爺子,這個家裏沒有第三個人。可是他為什麼大半夜嘔吐呢?吐得又是什麼東西?難道……周曉白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在把白天吃的東西在往外吐,假如真是這樣的話,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這兩天願意吃做熟的飯菜了,他實際並不想吃——或者吃了也消化不了,但是為了不讓他們、尤其是喻妮潘懷疑,所以每次都會勉強吃一點,存在胃裏,到晚上趁沒人時再吐出來。
他的城府可真夠深的,周曉白暗暗吸了口氣,同時也更加認定了老爺子不是人類——連普通的飯菜吃了都消化不了,怎麼可能是人呢?
就在他滿懷恐懼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老爺子已經從馬桶前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後按下馬桶抽水按鈕……他竟然會用抽水馬桶?雖然喻妮潘曾教過他,但並沒抱希望他能學會——起碼是在這麼短時間內學會,他用他那癡呆的外表蒙騙了她。
離開衛生間,老爺子沒有馬上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又拐進了廚房,徑直打開冰箱門,頭伸到裏麵上上下下地看,最後,他拿了一塊黑乎乎的什麼東西出來,關上冰箱,出門一瘸一拐地走進了自己房間。
這一次不用再費心思想了,周曉白知道那塊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豬肝,喻妮潘下午買來打算明天做豬肝湯吃的,沒想到隻是為老爺子提供了一頓看來不錯的“夜宵”。
沒想到他連豬肝也吃,是不是隻要是生的肉類他都吃?
周曉白忍住對這種事的恐懼,心想,看起來老爺子的食量也不是很大——從上次偷吃豬肉到現在也有好幾天了,中間他應該沒有再吃過生肉一類的東西,因為這幾天冰箱裏的東西沒有少,然而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隻有野獸才會把生肉當成食物,他,這個擁有人的身軀和外表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老爺子終於按頓吃飯了,喻妮潘認為這是好事,他覺得老爺子的身體恢複正常了。
隻有周曉白知道這實際是怎麼回事——他每天晚上都會去衛生間把白天吃的東西吐出來,周曉白留心記著,吃完一大塊豬肝之後的五天內,老爺子沒再真正吃過任何東西,但並沒有表現出饑餓的樣子來,根據上一次的經驗,周曉白懷疑他不久又要進食了。
喻妮潘買了一台小電視機,放在老爺子床頭櫃上,這樣每天兩人上班走了之後,他就可以看電視消磨時間,不至於太寂寞,傍晚,喻妮潘下班回來做飯,吃完飯她會帶老爺子下樓轉轉,天氣好的話他們還會去廣場一帶坐上一會,她每天像對待一個剛開始學舌的嬰兒般教老爺子說話,他總是認真聽著,雖然他還是不會說話(也許是不願意說),但可以聽懂別人說的一些簡單的話了,例如問他一些簡單的問題時,他會用點頭或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他還學會了用遙控器為電視機調台,他喜歡看與動物有關的節目。
一切看起來好像都沒什麼問題,但周曉白對他還是時刻保持著警惕,他已經知道老爺子是非人類,相信他目下正在一點點學習人類生活的技能,他太聰明了,但總有一天他會傷害自己和喻妮潘,他不信任他。這種感覺就像家裏裝了個定時炸彈,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爆炸,但你得小心提防著,因為它總有爆炸的一天。
發生在三天後的一個早晨的事,對周曉白來說,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爆炸,但毫無疑問他已經嗅到導火索燃燒起來的氣味了,是這麼回事,這天清晨,周曉白比平時早起了一會兒,刷牙洗臉後,他看時間還早,就沒有叫醒喻妮潘,一個人走到陽台上去呼吸新鮮空氣。
但陽台的空氣並不新鮮,相反,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令人惡心的氣味,腦袋裏開始琢磨這是什麼氣味的時候,他看到了陽台一角躺在血泊中的那隻花貓,它已經死了,側身躺在地上,身上一大半都沾上了血,凝固了的呈紫黑色的血。
從它身上那與眾不同的花紋,周曉白一下認出這是樓下小王家的貓,名叫小花,是一個挺惹人喜歡的小東西,平時喜歡待在他家陽台上,喻妮潘還經常給它喂東西吃。
它是怎麼死的?凶手是誰?
周曉白強忍著恐懼和嘔吐的欲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拎起一隻沒有粘上血的貓爪,把它提到空中,這才發現它的腹部有一條長長的被撕裂開的傷口,裏麵血肉模糊,但可以看見內髒大部分不見了,再往地上看,血泊中好像還殘留著一些內髒的碎肉。
周曉白腦海裏立刻浮現出老爺子那副癡呆的麵孔,真是他幹的嗎?這種事情已經不止是殘忍,而是可怕了。如果是他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吃貓的內髒,而且已經吃了?
事情不同尋常,周曉白決定一定要弄個清楚。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將這“凶案現場”收拾幹淨,免得喻妮潘起來看見嚇得昏過去——她嚴重暈血。
他找來一個大的食品袋,用筷子夾起死貓(他不敢直接觸碰它),然後連同筷子一起丟進袋子,再把它裝進垃圾桶,快速地下樓去扔掉了,回來後他又用整整一卷廁紙去擦地板上的血跡,血已經幹了,不容易擦掉,他就往上倒了點開水……終於將陽台收拾幹淨的時候,周曉白發現自己額頭上出了一層汗,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他到衛生間像老爺子平時吐食物那樣趴在馬桶上大吐了一場,用涼水洗了洗臉,總算感覺好些了,雖然鏡子中的他臉色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