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五 更 鼓(1 / 3)

第一卷  五 更 鼓

一、歌  謠

“你看那柳樹,樹上的白布條,隨著風的方向,搖啊搖!”

“應該把它摘下來。”

“為什麼?”

“半夜容易嚇到人,你想啊!晚上起來,朝窗外看去,那白布條,多像一個吊著的人。你看,掛在布條下麵的樹杈,多像一個少女的腦袋。”

“我看更像是老人的頭顱。”

“我去把它摘下來。”

瞿穎在客廳四下看了看,最後在櫃子的上角,看見了一個長長的、圓筒形的包裝盒,她指著上麵,問:“那是什麼?”

躺在床上的孫馨仰頭看了看,回答:“魚竿,上次我父親特意買的,走時忘了拿。”

“我就用它了。”瞿穎搬來凳子,站上去,取下包裝盒,從裏麵拿出魚竿,走出臥室,蹬蹬蹬地跑下了樓。

繞過樓層,她站在那棵柳樹下,將魚竿安好,舉起,一點一點地挑動上麵掛著的布條。魚竿的長度剛剛好,她小心翼翼地挑動著。

孫馨趴在二樓臥室的窗戶上,如發號施令的軍官,精確地指揮著:“右邊點兒,不,不,過頭了,往左,往左,嗯,好,往下挑。”

白布條掛在了魚竿上,瞿穎放下魚竿,將白布條從魚竿上拿下來。那不是布條,而是紗巾,少女用的白紗巾,上麵沾著一些血跡,有點瘮人。

“把它扔了吧。”孫馨趴在窗戶上,對著瞿穎喊道。

“這不是布條,是紗巾。”瞿穎仰頭,對著孫馨喊:“還挺好看的,我拿上去給你看看。”

瞿穎說完,將白紗巾收起,把魚竿卸下來,繞過樓房,到正門。樓棟下麵的門關上了,孫馨家住在二樓,左門,對講門鈴上按201。

抬手,按下201的鍵子,鈴鈴鈴幾聲清脆的響聲過後,對方接了起來。

瞿穎說:“馨,把門打開。”

對講門鈴裏,傳出絲絲拉拉的聲音,嚇了瞿穎一跳,她條件反射的後退了一步,又對著對講門鈴說道:“馨,是我,把門打開一下。”

門,還是沒有開。

伴隨著絲絲拉拉的聲響,瞿穎聽見裏麵有人說話,但聲音不是很清楚,斷斷續續的,好像是在念詩,又像是在朗誦歌謠。

一更……病,……來的困。

……廳上叫,……貓兒來的叫。

貓兒……叫……

瞿穎聽到這裏,又抬手,按下了201的鍵子,然後說:“馨,開門啊!”

耳邊傳來一聲輕響,門開了,瞿穎拿著魚竿,跑上了樓。

身後的對講門鈴裏,還摻雜著絲絲拉拉的聲音。

“剛才我按門鈴,你咋不開門呢?”上樓後,瞿穎質問。

“開了,聽見門鈴我就去開了。”孫馨皺起眉頭。

“剛才開門時,你唱歌了?”瞿穎繼續問。

孫馨咧嘴一笑,隨即又回複正常,說:“唱了,我唱的,對你愛愛愛不完……”

“我沒開玩笑。”瞿穎打斷了她,繼續說:“剛才我在樓下,聽見有人唱歌,不對,好像是在哼哼歌謠。”

“別疑神疑鬼的,拿來看看。”孫馨從床上爬起,伸出右手。

“什麼?”瞿穎疑惑。

“你不說是白紗巾嗎?”孫馨提醒。

“哦,哦。”瞿穎放下魚竿,從兜裏掏出紗巾,遞給孫馨。

孫馨拿起,將紗巾展開,驚叫一聲,將紗巾扔在地上,說:“這是死人的東西啊!”

“你嚇我一跳。”瞿穎將紗巾撿起,帶在脖子上,照了照鏡子,反駁道:“有血就是死人的呀,那有木板,是不是就是棺材呢?”

“是啊,是啊,我們現在就待在棺材裏。”孫馨加重語氣說。

二、夢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空間。

其中有兩個空間,是被我們所熟知的。

一個是我們清醒時,所處的空間,叫現實空間。

一個是我們閉上眼時,所處的空間,俗稱叫“夢”。

瞿穎正在做著一個古怪的夢!

夢中的她,依舊躺在床上,不過她沒睡,而是睜著眼睛。

她的旁邊,孫馨如木偶一般,從床上站起,一步一步,機械版地向前走著,到了床鋪,她停下,雙腿並攏,踮起腳尖。

這動作,孫馨堅持了許久,最後她輕輕一躍,從床上跳下地,走到衣櫃前,拿起下午時瞿穎從樹上挑下來的白紗巾,她將白紗巾圍在脖子上,兩隻手抓著紗巾的兩個末端,用力向兩邊拉。

中間的紗巾越收越緊,孫馨的整張臉被憋得通紅,一雙眼睛突起,似乎馬上就要掉下來了。瞿穎想下床阻止她,卻發現身子根本動不了,像是壓著一塊千金重的大石頭,她想喊,卻發現自己的嘴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根本喊不出來。

孫馨的脖子,收縮成了隻有手腕粗細,臉上青筋暴露,顏色由紅轉成了青紫色,眼珠子越加凸起,已經搖搖欲墜,快要掉下來了。

瞿穎依舊沒有放棄,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抬動自己的手臂,然而它卻老實地待在床上,紋絲不動。瞿穎的臉也憋得通紅。

孫馨的脖子斷了,腦袋順著脖子滑落下來,鮮血從脖頸的位置噴湧而出,染紅了那條白色紗巾。頭顱掉到地上,滾了幾圈,最後立在了地板上,那雙眼睛也鼓了出來,整張臉已經憋得走了形。

“不……”瞿穎終於喊了出來。

孫馨的身體沒倒,依然矗立著,她的腳墊著,動作和剛才在床上的動作一樣,隻是,她的腦袋沒了,腦袋在地上,圓咕隆冬的眼睛盯著床鋪,紋絲不動。

耳邊又想起了那首歌謠:

一更裏相思病,正好來的困。

耳聽廳上叫,廳上貓兒來得叫。

貓兒怎樣叫?捏噢捏噢叫唷。

聲音悠揚……

瞿穎看見一位少女,她一邊哼著歌謠,一邊撿起紗巾,將紗巾扔出窗外。

紗巾在風中飄蕩,最後,它掛在了柳樹上,少女也消失了。

你看那柳樹,樹上的白紗巾,隨著風的方向,搖啊搖!

三、雨點啊!紅的

瞿穎被一聲尖叫驚醒!

她睜開雙眼,看見孫馨坐在床上,滿頭的大汗。

“怎麼了?”瞿穎問。

“我剛做了一個夢。”孫馨答。

“什麼夢?”瞿穎問。

“我夢見……”孫馨欲言又止,隨後僵硬地抬起手臂,說:“你看,白紗巾。”

瞿穎順著孫馨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確,那條她昨天撿回來的白紗巾,如今又吊在了柳樹上,那下麵,依舊掛著樹枝,像是少女的頭顱。

“這……”瞿穎倒吸一口涼氣。

“我夢見,那條紗巾纏著我的脖子,不斷地收縮,不斷地收縮,直到將我的脖子勒斷。”孫馨聲音顫抖地講述。

瞿穎沒將話題接下去,她起身,打開衣櫃,果然,原本放在衣櫃裏的那條紗巾不見了。她整個人愣在原地,幾秒後,她說:“昨晚,我也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自己將紗巾纏在脖子上,然後不斷地收縮,直到……”

“直到脖身分離。”孫馨雙手抱在胸前,鬼使神差地四處看看,隨後說:“看,我說吧,那是死人的東西,不能碰的。”

“你這樓裏死過人?”瞿穎突然想到了什麼,好奇地問。

“樓上死過,我搬過來時,聽鄰居說,是死了個寡婦,因為腦出血。”孫馨說。

“寡婦?”瞿穎湊近孫馨,說:“難道那條紗巾,是樓上寡婦的?”

孫馨打了個激靈,看向瞿穎,瞿穎也打了個激靈,看向孫馨。

“我再去把它挑下來。”瞿穎說。

“別去。”孫馨挽留。

“這次我把它扔進垃圾桶,紗巾整天飄在窗前,更可怕。”瞿穎答。

瞿穎再次取下了魚竿,拿著它,蹬蹬蹬地下樓了。

樓下,天氣陰沉,初升的太陽被烏雲死死地擋住,風呼呼地刮著,地下的灰塵被吹起,撲麵而來,偶爾有幾滴雨滴落在臉頰上。

轉過樓層,站在柳樹下,瞿穎發現,紗巾上的血跡似乎多了,她安裝好魚竿,一點一點地,將紗巾從柳樹上弄下來。

她將紗巾展開,的確,那上麵多了無數滴鮮紅的血液。瞿穎打了個激靈,回想著昨晚如此真實的夢境,她收好魚竿,將紗巾攥在手裏,奔向了不遠處的垃圾箱。

垃圾箱散發著腐臭,瞿穎將其打開,把手中的紗巾扔了進去。這時,雨比剛才大了,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竟感覺有些疼痛。

瞿穎飛奔回樓棟,按下201的鍵子,又是一陣絲絲啦啦的響聲,裏麵又是摻雜著某位少女哀怨的聲音。

貓兒怎樣叫?捏噢捏噢叫唷。

聽得奴奴動動心,傷傷心,鴛鴦枕上到一更……

瞿穎瘋狂地按著門鈴,最後,門開了,她跑上樓,氣喘籲籲的進屋,將房門關上。

孫馨從衛生間探出頭,驚詫的看著瞿穎,眼裏寫著恐懼。

“怎麼?”瞿穎疑惑地問。

孫馨沒說話,抬手指了指瞿穎的衣服。瞿穎低頭,頭皮一炸,自己的衣服上,竟多了無數滴的血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最後看看掌心——掌心變成了紅色。

雨點啊!是紅色的?

瞿穎朝窗外看,雨,密密麻麻地降落人間,染紅了整個世界。

她打開窗子,看見血雨中,一位少女從遠方飄然而來,她手裏捧著白紗巾,雨滴把紗巾染成了紅色。

少女走到瞿穎的跟前,她的麵容是猙獰的,青筋爆裂,眼珠子凸顯著,在眼眶裏搖搖欲墜,似乎要掉下來了。

少女說:“給你。”

隨後,少女將紗巾遞給瞿穎,哼著那首歌謠,向遠方飄去,最後消失。

雨,也變回了正常的顏色。

一切彷如夢幻,瞿穎感覺自己的眼睛被什麼東西蒙蔽了,她此時所看見的一切,都不可能是真實的。她低頭,整個人愣住了,手中竟真的捧著一條紅色的紗巾。

孫馨洗漱完畢後,從衛生間走出來,看著瞿穎,問:“你又把紗巾拿回來了?”

瞿穎僵硬地搖了搖頭。

“這紗巾,怎麼變成紅色了?”孫馨走過去,瞪大著眼睛盯著紗巾。

“孫馨,我覺得……”瞿穎語氣生硬地說:“這間房子裏,也死過人。”

聽了瞿穎的話後,孫馨的臉色變得煞白:“你是說,我們住的這房子,死過人?”

“這是我的猜測。”瞿穎緊皺起眉頭,將手上的紗巾團成一團,塞進衣兜裏。

“這紗巾你還打算留著?”孫馨問。

“它纏上我了,丟不掉的。”瞿穎答。

“那怎麼辦?”孫馨緊張地問。

“晚上放學,我們去找房東,問問情況。”瞿穎果斷地回答。

瞿穎說完後,兩人一前一後地下樓了,走出樓棟時,瞿穎特意回頭瞟了眼對講門鈴,那裏麵依舊有絲絲啦啦的響聲。

但,卻聽不見少女的歌謠了。

剛才少女在血雨中消失了,不知去了哪兒。

四、五更鼓

那首歌謠,瞿穎還依稀記得。

微機課時,瞿穎打開百度,在上麵搜索了其中的一句話,“一更裏想思病,正好來得困”。百度網頁的頂頭,有一個關於歌謠的百度百科,瞿穎將其點開,裏麵有這句話。

這是一首描述愛情的歌謠,百度裏麵對歌謠的解釋是——委婉動人的戀情,微妙複雜的心理,在這些民歌中有含蓄、隱喻、雙關的流露。

歌謠的名字叫“五更鼓”。

少女為什麼要哼唱這樣一首歌謠?瞿穎始終無法想明白。

中午放學後,孫馨跟同班的霍建逛街去了,瞿穎原本待在宿舍裏,跟其餘的幾個女生聊天,後來,她離開了宿舍,回了家。

那棟房子是孫馨租下的,後來瞿穎入夥,兩人平攤房費,一室一廳的房子,每月700,平攤下來,每人三百多一點,還算便宜。

瞿穎回去時,幾個老人在涼亭裏聊天,其中一個老奶奶,瞿穎認識。她走過去,跟老奶奶打了聲招呼,隨後問:“對了老奶奶,我租的那棟房子,以前是不是出過什麼事?”

老奶奶臉色一變,跟另外幾個老人相互看了看,隨後說:“你問這幹嗎?”

“我隻是有些好奇。”瞿穎擠出一絲微笑。

“姑娘,你要是覺得不對勁,就趕緊搬走吧。”另一位老人插嘴,語氣有些生硬,像是警告。

“那裏麵發生過什麼事?”瞿穎將視線落在了這位老人身上,希望能從她的口中,解開這個謎團。

“我也不太清楚,你要想知道,去問房東。”老人鏗鏘有力地說。

瞿穎從涼亭離開,回到了樓下,她麵對對講門鈴,猶豫了一陣,最後伸手,按下了201。

鈴鈴鈴……

不會有人為她開門,孫馨正在某處購物,屋裏沒有別人了。

門鈴絲絲啦啦地響著。

瞿穎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不遠處的涼亭裏,幾個老人目光出奇地一致,都在看著她。

啊!

對講門鈴裏突然傳出一聲驚叫,聲音大極了,震的瞿穎耳膜發癢。

她連連後退幾步,表情驚恐地看著對講門鈴。

叫聲過後,門鈴裏又傳出絲絲啦啦的聲音,隨後,一首歌謠響起……

那歌謠聽著,讓瞿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更裏想思病,正好來的困。

貓聽廳上叫,廳上貓兒來得叫。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瞿穎在對講門鈴裏,隱隱約約地聽見了貓叫,那叫聲尖銳、沙啞。喵……

心怦怦地亂跳,瞿穎大口地喘著呼吸,直到一首歌謠哼唱完,她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那幾位老人,依舊在百米處的涼亭裏看著她。

瞿穎走到對講門鈴前,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