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蘇的一天
一
頭皮一炸。
蘇感覺身體像煮沸的開水,還有烤肉的味道在周身蔓延,隨後他便沒了知覺。
上午,七時。
蘇被汽車的鳴笛聲吵醒,他從床上爬起,拉開窗簾,朝外麵看。一輛大貨車,正笨拙地向前爬,它的前麵,還排著十幾輛嬌小的轎車。這條路總是堵車,有時能堵上半個鍾頭,那些急了的司機,一個勁地鳴笛,卻也知道這個舉動根本毫無作用。
貨車司機東張西望,最後視線落在了蘇的身上,嘴角蠕動,好像說:今天真倒黴。
是夠倒黴的,一個好夢就被無情的鳴笛聲打破了,蘇攤了攤手,表示無奈,從窗邊離開,走到書桌前。那上麵擺著一台筆記本,開著,保護屏上落滿了雪花,蘇晃了晃鼠標,屏幕一下亮了。
那上麵有個QQ的對話框,裏麵有幾行文字,是一名叫“花落無聲”的網友的留言,現在他已經下線了。
留言顯示的時間是昨晚17:15分,內容是:八點,兒童公園見。
蘇翻了翻自己跟花落無聲近期的聊天記錄,裏麵是空的,隻有這句“八點,兒童公園見”待在裏麵,若顯孤單。點開花落無聲的資料,裏麵的個人說明裏,寫著這樣一句話:你看不見我,但我卻能看見你。此時,你在看我的資料。
又一聲鳴笛,蘇打了個激靈,順著窗戶望去,貨車司機依舊看著他,嘴角上揚,兩排煙熏牙裸露在外,那笑容讓人憎惡。蘇走過去,拉上窗簾,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鍾表,那上麵顯示的時間為7:25分。
蘇所居住的這所房子,在北華大學北校區的後側,從這裏到兒童公園,不堵車的情況下,三十五分鍾足夠了,也就是說,他還能趕上這次約會。
對方究竟是誰呢?蘇一邊換衣一邊回憶,卻毫無所獲,或者這個叫“花落無聲”的人根本就是他不認識的,但這個約會他必須去,因為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線索,任何一個找到凶手的線索。
蘇有輛捷達車,就停在路邊,他上車,透過倒車鏡向後看,那輛大貨車正朝著他的方向爬來,樣子笨拙。
貨車司機,坐在駕駛的位置,打著方向盤,臉上,依舊微笑。
這場景,似曾相識,卻又說不上在哪裏見過。或許是夢裏,蘇想,隨後將捷達車啟動,踩下油門,朝著兒童公園的方向駛去。
二
上午,八時。
蘇將車停好,走到兒童公園前門,依靠在欄杆上,打量著過往的人群。
花落無聲是誰?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醜?蘇全然不知,但他隱約有種感覺,這個人,將會帶給他巨大的幫助。
時間已經進入了八點一刻,蘇在焦急地等待,這時,在他的正前方,過來一個女人。女人身穿蓬鬆的休閑褲,運動鞋,緊身的白T恤,頭發挽起,鼻梁上掛著個大大的太陽眼鏡。她朝蘇走來。
這個女人,蘇認識,幾天前,蘇曾聯係一家名字為“合情合理”的私家偵探社,當時幫他受理案情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叫辛麗麗,她來幹什麼?難道案情有了進一步突破?蘇猛然想起,當時他在自己的聯係方式裏,並沒有寫電話,而是寫下了自己新申請的QQ號碼,因為他覺得,電話容易被人監聽。
辛麗麗就是聯係自己在這裏見麵的花落無聲?
蘇迎上去,剛想開口說話,辛麗麗卻仿佛沒看見她似的,眼睛盯著與他相反的方向,兩人擦身而過,辛麗麗冷冰冰地拋下了一句話:“你被人跟蹤了。”說完,辛麗麗掠過蘇,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就像是陌路人偶爾的擦肩。
蘇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猛然發現,兒童公園斜對麵的街道上,停著一輛貨車,遠遠望去,那貨車司機的臉是模糊的,不知是什麼表情。
該死。蘇拍了下腦門,心想,自己真大意,那麼大的一輛貨車在跟著自己,竟絲毫沒有察覺。蘇緊皺眉頭,將視線看向自己的捷達車,那旁邊也站著一個人,西裝革履,手裏拿著報紙,眼睛盯著報紙時而朝蘇的方向看。
“看來跟蹤自己的不僅一個人。”蘇自言自語地說完,撓了撓頭,打算離開,再想辦法跟辛麗麗見麵,然而他剛邁動步伐,卻聽見了手機鈴聲。
蘇以為不是他的,因為自從父親死後,他就沒再用過電話了,然而鈴聲一直響個不停,聲音是從上衣兜裏傳出來的,蘇摸了莫,果然,在上衣兜裏,多了一部電話,或許是辛麗麗,跟他擦肩而過時放進去的。
蘇掏出電話,接起,裏麵果然傳來辛麗麗的聲音。
辛麗麗說:“你徑直往前走,過了街道,去對麵的餐廳,服務員會給你一些東西。”
蘇問:“查到凶手了麼?”
辛麗麗反問:“你為什麼對父親的死亡有異議?”
蘇答:“預感,父子之間的預感。”
辛麗麗說:“或許你的預感是準確的。”
蘇急忙問:“到底查到了什麼?”
辛麗麗說:“通話到此結束,別忘記把電話扔掉。”
電話被掛斷,蘇盯著電話,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幾年,蘇一直在外打拚,他在世界各地闖蕩,最後在深圳創辦了自己的網絡公司。
兩年前的某天,蘇在公司加班,父親打來電話,告訴蘇母親因重病去世了,蘇當天從深圳飛回來,參加了母親的葬禮,當時父親雖因傷心變得有些萎靡,但身體很棒,並沒大病大災。之後蘇回到深圳,繼續忙碌自己的事,幾個月前,蘇父打電話,告知蘇自己將在4月8號這天,娶一位名為寒露的女人,他希望蘇給他祝福,但蘇因忙於工作,外加他認為父親不該再娶,便沒回來。
直到一周前的某天晚上,蘇父打電話過來——
“兒子,你抽空回來看看你母親。”蘇父聲音滄桑。
“那個不是我母親。”蘇反駁。
“哎!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其實……”蘇父的話還未說完,電話裏便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蘇父便對著電話說:“我有點事情要辦,有時間再給你打電話。”
還沒等蘇說話,電話便掛斷了,幾天後,蘇得到了父親死亡的消息。蘇從深圳飛回來,參加了父親的葬禮,在葬禮上,他看見了自己的“母親”,蘇一直以為父親是被某個狐狸精勾去了魂,但這個叫寒露的女人,並不如那般漂亮,年齡跟父親相仿。
葬禮上,蘇一直觀察著“母親”,他發現“母親”並沒那麼傷心,也對,兩人才結婚不到半年,根本沒什麼感情可言,況且父親死後,把一大筆遺產都轉交給了“母親”,這舉動更加讓蘇懷疑了。
葬禮結束,蘇跟“母親”簡單聊了幾句,便說自己要回深圳了,那邊公司正在上市階段,需要緊緊盯著。其實,蘇撒謊了,“母親”送蘇去機場,蘇當著“母親”的麵上了飛機,又坐下一班飛機回來了。
隨後,蘇聯係了私家偵探社,又在比較偏遠的江北租下了一套房子,為了出行方便,蘇還花錢買了一輛二手捷達王。
父親的死,有異議。
三
上午,八時二刻。
蘇眼圈紅了,他閉上眼,好長時間才將情緒緩和過來。
再次睜開眼時,他看見那輛貨車緩緩停在了對麵,擋住了對麵的餐廳,司機搖開車窗,嘴裏叼著煙,麵無表情地盯著蘇。
蘇也盯著他。兩人對望,蘇發現,司機的眼睛死氣沉沉的,臉色煞白,就像是停屍間裏放著的死人,它們其中的一個,某天夜裏悄悄起身,偷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貨車,開著它,像一個人似的,在城市間亂逛。
大約過了一分鍾,蘇轉身,加快步伐,繞過貨車,朝辛麗麗所說的那家餐館走去。餐館裏人不多,蘇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視線看向貨車,它還停在那,司機依舊盯著蘇,臉上從無表情轉為憨笑,那排煙熏牙又露了出來。
有位交警停在貨車旁,看了看,隨後轉身離開了。一輛大貨車違規停在街道上,交警竟視而不管,正在蘇感到驚訝時,服務員走了過來,將菜單放在桌子上,聲音甜美地問:“先生,要吃什麼?”
蘇將視線從貨車上移開,抬頭看向服務員,說:“我是來取辛麗麗放在這裏的東西的。”
“哦。你是蘇先生?”服務員反問。
蘇點了點頭,服務員隨後說:“您等等,我馬上取來。”
服務員說完,轉身走到吧台前,拿起一個文件夾,又走了回來,將文件夾遞給蘇,說:“這就是辛小姐留下的,還有什麼要幫忙的麼?”
蘇搖了搖頭,服務員轉身離開了。
文件夾裏放著一份某醫院的體檢報告,是今年5月份的,上麵顯示蘇父身體還算正常,隻是有些因操勞過度遺留下的小毛病,那些並不足以致命。
除了體檢報告,還有一份屍檢報告,那上麵明確指出蘇父死於腦出血。蘇盯著這份屍檢報告看了許久,最終看出了問題,這份屍檢報告並不是由權威開出的,上麵隻是寫著“新華醫院”。
蘇努力回憶,他並不記得吉林市有個新華醫院,最後蘇叫來服務員,要了份地圖,在上麵查找,也沒有查出新華醫院的具體位置,最終,蘇給本地的114打了個電話,才得知,這家所謂的新華醫院,隻不過是一個小診所而已。
一份小診所開出的屍檢報告,竟能瞞天過海騙了所有人。蘇恨恨地攥了攥拳頭,隨後將兩份報告收好,從文件夾裏又拿出第三份報告,這一份是屬於“母親”寒露的,上麵最終的結果上寫著四個草字,仔細分辨下,蘇看清了,是——癌症晚期。
寒露患有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晚期?蘇父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那蘇父為什麼要把一個癌症晚期的女人迎娶進門?如果不知道,這個叫寒露的女人嫁給父親的用意是什麼?父親又為何會把財產送給這個毫不相幹的女人?如果說寒露是為了錢,她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除非一點,女人有自己的孩子,她想把父親的財產轉給自己的孩子。
蘇倒吸一口涼氣,心想,如果“母親”有個孩子,那孩子在哪兒呢?
辛麗麗轉交給蘇的文件夾裏,除了三份報告外,還有一份蘇父最近幾個月內的用藥清單,表麵上看似乎沒什麼,但如果細看,每隔一小段時間,蘇父就會購買定量的安眠藥,如果將這些安眠藥積攢起來一起吃,足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