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越國,皇都崇安城,丞相府。
“沒用的怠懶蹄子,半個時辰前便讓你把這些鬆子剝揀幹淨,到現在還剩下這麼多!等會兒姨娘問起來,仔細你的皮!”
丞相府四姨娘的小廚房中,一名膀大腰圓的肥胖婆子,氣勢洶洶對著一個燒火小丫頭叉腰大罵。那小丫頭身形瘦小,像根細細弱弱的蘆葦一樣,仿佛一折就會斷,一身粗布衣衫,上麵全是木屑和黑灰。
她麵前擺著一大堆鬆子,隻剝了一半,兩手已經剝得通紅發紫,手指腫脹不堪,指甲縫裏滲出隱隱血跡來。
這麼多的鬆子,哪怕手再快,沒有兩三個時辰也根本就剝不完。那婆子顯然是在故意刁難人。
這時候,廚房門外又有一個小丫鬟探頭進來:“劉媽媽,今天晚上的飯食送來了。”
丞相府並不苛待下人,即便是低等丫頭仆役,也是早晚兩頓分量足夠的粗糧飯食。給那燒火小丫頭的,是兩個夾了鹹菜的糙麵饅頭,雖說不上多好,但至少管飽。
“就這不幹活的廢物,還吃什麼飯食!”劉婆子橫眉怒目地瞪了那燒火小丫頭一眼,“我晚上再來一趟,你今天要是剝不完這些鬆子,明天的早飯也不用吃了!小葉,聽見沒有!”
被叫做小葉的小丫頭往後瑟縮了一下,不敢抬頭,低聲應道:“是。”
劉婆子哼了一聲,直接就拿起那兩個本該是給小葉的饅頭,揣進懷裏,走了出去。她的兒子在府上當護衛,飯量大,府裏提供的兩頓飯常常不夠吃的,這兩個饅頭帶去可以當宵夜。
劉婆子性情貪婪厲害,在四姨娘的小廚房裏麵管事,平時已經貪墨了不少銀錢,但還嫌不夠,連仆役們的吃食都常常要克扣。去年有個粗使丫鬟小枝就是被她扣了月錢,沒錢買藥,最後生生病死了。
那個叫小葉的燒火丫頭,並不是東越人,而是鄰近一個小國夏澤被東越所滅之後,被賣到東越來的俘虜。這種沒入奴籍的亡國俘虜,地位比粗使丫鬟還要低下,就是一個最卑賤的奴隸,是死是活都沒有人理會。
劉婆子自然挑揀著好欺負的盡情作踐。小葉的飯食三天裏倒有兩天都是被她克扣了去,每天從天不亮到半夜三更,繁重的活計沒完沒了,一刻都不得休息,稍有懈怠便是一頓臭罵毒打。前幾天被人發現暈倒在灶間,本來已經沒有氣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醒了過來。
等到劉婆子的壯碩身影消失在了門外,坐在灶間小板凳上剝鬆子的小葉,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她的一張巴掌小臉小得可憐,下頜又尖又瘦,臉上到處都沾著黑灰。皮膚蠟黃如紙,沒有一點血色,顯然是長年挨餓受凍所致。唯獨從黑灰中露出來的那一雙瞳眸,黑如幽井沉淵,其中又似有星芒一般的微光隱隱流動,一眼望去竟是深不見底,變幻莫測,絲毫不像是一個怯懦的灶間丫頭應該有的眼睛。
小廚房裏還有一個粗使丫鬟小翠,正在那裏洗菜。小葉趁著她不注意,將一個荷包悄無聲息地藏進懷中,這個荷包是她剛剛趁著劉婆子轉身的時候,從劉婆子腰間偷過來的。
然後出了一趟小廚房,一刻鍾之後就回來,繼續在那裏剝鬆子。
到了晚上,劉婆子再次過來,一看小葉的那堆鬆子還沒有剝完,正要大發雷霆,小葉怯怯開口道:“劉媽媽,等一等,我剛剛出去的時候,看見一個荷包漂在院子東麵的那條水渠裏麵,有點像是您的那個,因為吃不準,也沒敢去撿。您看看您的荷包還在不在?”
劉婆子今天去過院子東邊,一看自己腰間的荷包果然不見了,罵道:“看見了還不撿回來,沒用的東西,回來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