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書?姐,你睡了嗎? 9
直到深夜我才回到家,甬道盡頭一片黑暗,再三望去慶幸那群人早已散去。我小聲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門。脊背卻被一踹,癱倒在地,我回頭望去,三兩個人從黑暗中走出,手裏夾著一閃一閃的煙。我起身準備逃跑,剛站起來卻又被一人踹倒,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鐵門上發出一聲悶響。
“臭小子,想跑?你媽從我媽那訛了多少錢,我今天就讓你小子還多少拳!”憤怒的吼聲在黑暗中響起,我抱著頭,蜷縮成一團,眼前隻剩下黑暗。
疼之後便是麻木。我隻是感覺到粘稠的血液順著發梢滴落在地,馬奔一手提著我衝我喊道:你叫你姐出來。我回頭衝著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一口,他一手拽開我順勢就是一拳頭。我經受不住,大叫了一聲。
門忽然開了,我看見我姐拖著虛弱的身體站在門口惡狠狠的看著馬奔。她再轉頭看了我一眼,我恍惚看見兩滴淚水晶瑩的墜在她的臉上。她隨即像是發瘋的野獸一樣,跳過來撕扯著馬奔。
馬奔冷笑一聲,一腳把我姐踹倒在地。我姐抱著我,一如小時候一般溫暖,隨後我感到我姐的身體不斷地震顫起來。
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黑暗,所有夜裏的鬼怪都複活了。
我握緊我姐冰涼的手,周圍關於“婊子”、“雜種”的聲音像是一串串鞭炮炸響。我知道,那個被罵成天底下最惡毒名字的人,仍然是我姐。我姐沒有出一點聲,呼吸聲不斷被打斷。馬奔的拳頭像是雷雨一樣混雜著仇恨、摒棄、厭惡,落下來。
我的心像是要溺死了一樣,悲痛與怯懦迅速生根發芽,長成兩棵參天大樹,填滿心裏所有的空隙。
或偈或讖的叫喊著,浣北,浣北,霓北,霓北。
浣霓,換你,把我換做你。
我奮力推開我姐,隨手舉起一塊磚頭,不分方向的掄起來。我撕裂著聲音喊著,你們滾!我要殺了你們!
我感到磚頭觸碰到綿軟的肉體,然後是斷續的叫喊聲。
忽然,前方亮了兩盞燈,聽見我爸連喊帶叫的罵著,混蛋,你們在幹什麼!人影順著光線逐漸擴大,我一晃神,跌入溫暖的黑暗中。
我姐因為新傷加舊患住進了醫院,而我隻是受了些輕微的皮肉傷,我爸趕來時馬奔他們一哄而散,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爸想息事寧人,便沒有再追究,我媽的事情已經讓他精疲力盡。
我姐住在骨科,病房外麵有個小池塘,因為那是冬季,池水結了冰,透過冰層望去是一片漆黑的池水。雪後,白雪覆蓋了池塘,四下一片潔白。我姐腿腳不便,我便推著輪椅常帶她來這看,我很想問起我姐,為什麼會跟了馬奔,跟媽媽的生活會是如何,為什麼會變成那種樣子。可都還沒有問出口,就跑了話題,聊起了別的,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我姐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我隻好一起回去。
病房裏有一台十四寸的小電視,病房裏都是老年人看不清電視,這便成了我姐的專屬。她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為這電視裏的情節歡笑,常常問我關於這個主角那個配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