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書·尋路 8(1 / 1)

冬之書·尋路 8

成叔問我:“怕麼?”我搖搖頭說:“不怕。”

成叔欣慰地點點頭,冰暴持續了約莫半個小時才停了下來,路麵卻都是積起的冰,擋風玻璃被砸碎半邊,車前的大燈也被砸碎留下兩個窟窿,不能再前行。我望著綿延向前的公路,忽然想起剛才死亡近在咫尺,成叔救了我一命。

成叔將帆布蓋在殘缺的擋風玻璃上,從車裏搬出電瓶在駕駛室裏點起一盞電燈。夜幕一垂,我就跟成叔躲在裏麵,荒漠上呼嘯的風聲響在耳邊。我忽然很害怕,問起成叔:“這裏有狼麼?”成叔搖搖頭:“這還沒到草原,都是戈壁哪來的狼啊。”我安下心來。

夜半時,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氣從縫隙中吹進,我被凍醒。那時才不過十月份,我還穿的秋裝,抵不住這寒氣,不一會就打起顫。成叔也醒來,遞給我一卷毯子,我裹著看著眼前搖搖晃晃的白熾燈,感覺血液在夜裏被一點點凍結。漸漸入睡,眼前幻化出五彩斑斕的雲,四肢如落在雲彩之上,飄渺起來,忽然感覺手臂一沉,驚醒過來,我才發現成叔,大聲地叫喊著我。

因為冰雹的緣故,夜裏氣溫已降至極低,我竟在寒意中睡去,差點沒了性命。成叔把燈取下遞給我,我捂在手裏,溫熱的感覺刺痛我的手指,雙手這才有了知覺。成叔說:“不能再睡去,必須熬過一夜。”我點點頭。

夜太過漫長,我在巨大的寒意中跟成叔沒一句有一句地說著話。忽然我大著膽子問了成叔:“成叔,若是我們困在這裏,怎麼辦?”我本以為成叔會罵我一頓,可成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中。我又問了一遍,成叔深吸一口氣緩緩說了起來。那夜極其漫長,我跟成叔交換著一盞光亮的燈取暖。在眼前傳遞著越來越暗的光芒中,我知道了關於成叔的故事。

北京,盛夏。

成勇剛剛從禮堂出來,開完了學校的分配大會。領導那些嗡嗡嚶嚶的講話,被熾熱的陽光帶走,隻剩下寧靜。他心裏卻爆發似的呐喊著:要去西北?離開這!

成勇腦海一片空白,蹲在禮堂門口,看著身邊離開的同學,人人麵色各異,失望、欣喜彙集成洪流,從麵前流過。其實,分到西北他並不怕,怕的是海秀分到別處,而這一切恰恰發生。他要去青海油田,而海秀要去大慶油田,兩者相距幾千公裏。

海秀還呆在禮堂裏,她跟成勇一樣還沒有回過神來,這個消息對於他倆而言太過猛烈。直到人群散盡,海秀被打掃禮堂的大爺叫出來,她才看見成勇。

兩人彼此相視,海秀眼裏轉著眼淚,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所有的話語都已逃逸。成勇先說:“我送你回宿舍。”兩人並肩慢走,海秀說:“要不我去跟校領導申請,也跟你去青海?”成勇看著眼前心愛的人,心想:怎麼能讓她吃這麼大的苦呢?心裏又也想不出別的辦法,長舒一口氣說:“還有幾天,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海秀第二天準備去找校領導申請去青海,畢竟很多人不想去那,跟誰換一下就好了。海秀剛出門就接到了家裏的電話,是她父親的。

海秀的父親在分配大會開完以後就得知了海秀分到大慶油田的事,正好自己在大慶油田有幾個戰友,走走關係海秀應該會在那裏工作得很順利。這時打來電話正是跟海秀商量這事。海秀聽著父親將要告知的事情講完,心中五味雜陳,斟酌良久將自己要去青海油田的想法告訴了父親,父親當即否決,並且說要是跟著成勇那個窮小子去青海就一輩子別回來了。

海秀跟父親在電話據理力爭,最後在一片嗚咽聲中掛了電話,傳達室的大爺看著她,不禁動容的勸慰著說,畢業了,該分的都分了,還會有更好的,姑娘,你別太執著。

海秀聽著,心裏像是被刀割著一樣難受,返回宿舍大哭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