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宛抿唇冷笑:“你真可悲,丁瑤瑤。”
她閉上眼睛,起伏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太過執著,注定沒有好歸宿。”
“我不管這些,我隻要你和黎爺沒有好下場!”丁瑤瑤惡毒的詛咒,“你得了艾滋病,我看黎爺還會不會再要你!”
丁瑤瑤憤怒地叫囂著,她堅信沒有一個人會願意和一個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人在一起。
她走之後,南宛歪頭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盯著頭頂那扇小小的天窗。
外頭黑透了,沒有月光,那扇天窗外麵墨黑一片,但她可以感覺到有夏天的悶風吹進來。
身體除了麻木其實並沒有任何的不適,但是她還是覺得渾身止不住的惡寒。
那該死的疾病,會在潛伏到某一天的時候徹底爆發,然後慢慢吞噬她身體的免疫力,最後在無力和痛苦中殘忍地死去。
她是一個醫生啊,本該看慣了生死無常,可人總是這樣,厄運真正降臨自己的時候才覺得那麼可怕。
她突然覺得滿心疲憊,慢慢閉上了眼睛,逐漸睡了過去。
思緒恍惚間,她聽到外麵響起一陣嘈雜聲,然後有人躥門進來。
“咣當”一聲脆響,徹底驚醒了南宛。
“南宛!”有人衝進來撲到床前,“南宛,南宛,你沒事吧?”
一絲光亮隨著破門聲強烈湧了進來。
她看到穿著黑襯衣的男人眉上有一道微龍疤痕,襯著那雙茶色的桃花眼竟顯得無比柔和。
“阿,阿黎……”
她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抬起手觸摸他的臉,被他拽住了手掌從床上扶了起來。
“南宛,南宛,你沒事吧,丁瑤瑤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薄黎皺著眉頭仔仔細細打量她的人。
她衣衫完整,除了整個人看起來蒼白點並無任何不妥。
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嚇死我了,南宛,你真的……嚇死我了。”
他擁她入懷,滿臉患得患失。
他們分分合合多年,好不容易消除一切困難想要在一起的時候,他卻突然失去了她的蹤跡。
所幸,她沒事。
“阿黎……”南宛伏在他肩頭,滿心酸澀,“我,我……”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南宛難過得說不出話。
薄黎抱起她往外走。
丁瑤瑤被徐玄明鉗製住,她發瘋似的一邊掙紮一邊朝他們怒喊。
薄黎把南宛送到醫院,做檢查的時候南宛故意支開了薄黎,單獨詢問醫生她的血液正常不正常。
醫生說正常的,但是南宛知道,艾滋病的潛伏期一般是查不出症狀的。
醫生走後,她用被子蒙住頭,低聲哭起來。
薄黎進來,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
他去救南宛的時候就聽丁瑤瑤說了,她說南宛感染了艾滋病。
多麼可怕的疾病啊,這種病就連薄黎聽了都要愣上許久。
醫生出來的時間他也問了,醫生說沒有什麼大礙。
南宛蒙在被子裏哭,他站在門邊,垂眉悲哀。
老天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南宛。”他終於鼓足了勇氣走到床邊,隔著被子擁抱她,“南宛,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南宛終於放聲大哭。
薄黎掀開被子,南宛坐起身來撲進他的懷裏。
“阿黎!阿黎!”
薄黎抱緊她,低頭歎息,“對不起,阿宛,對不起。”
如果一開始他沒有利用丁瑤瑤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和證據,丁瑤瑤後期也就不會那麼偏執地把這一切都報複到南宛身上。
從一開始,南宛就是無辜的。
薄黎帶她回薄家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薄家人都已經睡下了。
南宛躺在薄黎的房間裏,閉著眼睛假寐。
薄黎給她衝了一杯熱牛奶,讓她喝下了。
喝完之後,兩人無聲對望。
半晌,南宛開口:“阿黎,我……”
“沒事的。”薄黎打斷她的話,“沒事的,阿宛,沒事的。”
南宛怔了怔,“阿黎……”她心底一下子湧上一層悲傷,“你知道……”
是啊,薄黎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過來救她的時候肯定是先麵對了丁瑤瑤,丁瑤瑤事到如今那般瘋狂,怎麼可能不對薄黎說什麼呢。
這讓南宛更加疼痛了,“你……為什麼,我……阿黎,我的身體,我……”
她兩眼含淚地看著他,“艾滋病”三個字在她嘴裏徘徊了一圈,終究沒有勇氣說出來。
薄黎看著她的眼神漸漸柔軟脆弱,南宛覺得天塌了。
“不要這麼看著我,阿黎,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我……”
她的神色逐漸崩潰起來,薄黎伸臂抱住了她。
“你別激動,阿宛,別激動,沒事的,我說了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
“騙人,你騙人,你明明知道的!”
“你聽我說,阿宛,你沒事的,我問過醫生了,你的血液檢查出來並沒什麼異常,丁瑤瑤是騙你的……”
“是真的,是真的,阿黎,這是真的!”南宛在他懷裏劇烈掙紮起來,眼淚倉促滑下,“丁瑤瑤親口承認的,我得了艾滋病,阿黎,我得了艾滋病!”
她發狠地推開薄黎,卷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上還未痊愈的針孔給他看,“就是這裏,丁瑤瑤就是從這裏向我體內注射了艾滋病毒,我活不了,活不了了!”
“那不是真的,阿宛,那不是真的!”
薄黎用力握住她手臂,拉下衣袖掩蓋住那個細微的針孔,眼神裏藏著小心翼翼的疼惜和無奈,“阿宛,你答應我,不要自暴自棄,一切都有辦法的,你是一個醫生……”
“有句話叫醫者不自醫,沒有辦法,阿黎,沒有辦法的!”
她劇烈掙紮,眼淚像決堤的河水似的不住從眼眶裏落下。
薄黎按住她的肩膀,她用力一掌拍過去,直打在他胸口。
他悶哼一聲,不放手。
南宛便發了狠地一口咬在他肩頭,
薄黎任她咬得死命,硬是抱住她不鬆手。
等南宛鬆口,他的肩頭已經留下了一口深刻的血色牙印。
“為什麼,為什麼不躲?”她看著他肩上的傷口又疼又氣,卻更加加深了滿腔的怨氣,“為什麼要管我?我現在已經不能嫁給你了,我會死的,阿黎,我會死的,你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
“我走了,你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南宛又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從來沒覺得死亡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情,她做醫生的時候看到得了絕症的病人悲哀哭泣,她隻是憐憫,卻不曾想過他們內心到底是怎麼恐懼死亡。
這個世上,死亡最是一件不能感同身受的事情,除非有一天你真正的經曆了,你才會發現在病痛的折磨中一天天等待死亡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阿宛,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薄黎用力抱住她,桃花眼裏溢滿悲痛,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柔,“你要記住,有我在,有我在,不要怕,阿宛別怕,我不會再離開你,也不會再讓你離開我,我們會結婚,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家,然後再生一個很像你的女兒,我們再一起慢慢看著她長大,阿宛,你要相信,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有一個燦爛又光明的未來。”
“可是我等不到了,阿黎,我不知道哪一天會死!我害怕,阿黎,我害怕!”
“別怕,我在,我在。”
他的阿宛一直是一個很明媚的姑娘,十一年前在西莊初見她的時候他就被她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吸引了,他特點她做自己的導遊,她像隻花蝴蝶似的張揚著小手臂帶他走過西莊大大小小的青石街。
有一晚他們去九層高塔上俯瞰整個夜色裏燈火萬家的西裝古鎮。
她轉過頭來,滿臉笑意而虔誠地對他說:“樹在,山在,大地在,歲月在,我在,你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
這句話他記到現在,所以現在他告訴她:“我在,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在我們白發蒼蒼之前,我會一直是你生命裏最好的世界,阿宛,你要知道,我喜歡了你十一年,從你還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所以不要哭,我在,這個世界還很美好,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南宛捂住臉,放聲大哭,“我想回西莊,阿黎,我想回西莊……”
西莊才是她的歸宿。
薄黎抱她起來,連夜驅車回了西莊。
深夜的西裝古鎮隨街高掛著大紅燈籠,紅豔豔地照亮了大大小小的青石長街,也映照得運河紅光粼粼。
薄黎抱著南宛坐在河邊,河對岸的有一個戲台子,台上亮著盈盈紅光,卻空無一人。
“阿宛,你還記得那個戲台子上有戲子唱過《相思樹》嗎?”
“記得,是我帶你來看的,那個時候正是晚上,看不清楚戲子的臉,卻記得戲子扮演的貞夫在臨死前那一襲紅豔豔的衣裳,我說好美,你卻說苦情戲走套路,不好看。”
薄黎輕輕地笑了,低頭在南宛額頭一吻,“那是因為你沒有看過你自己有多美。”
他記得站在河邊看戲的她穿著一身碎花衣裙,紅光照了她一身,映得她小臉紅撲撲的,說不出的可愛和漂亮。
他還捏了一下她的臉,她撲過來追著他打,結果差點摔進河裏。
他看得一直笑一直笑。
那段時光太過開心,以至於他並不知道這原來就是愛。
直到她誤殺了人,他才醒悟過來他並不願意看她就此毀掉一生,所以他寧可頂替了這個殺人罪名,也不要她痛苦過了一生。
多年後,他在閔安遇見她,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有些狡黠和清冷,他差點認不出她。
但是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刹,他還是深深歎息。
他沒有忘記她,她卻不記得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