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田蜜用半個月的時間瘦掉十五斤,又用一個月的時間,胖了四十斤,短時間內體重巨變,縱然田蜜有個大基數做底,她的身體還是吃不消。
去了醫院田蜜就醒了,把她送去做了各項檢查,身體上倒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就是太胖了。
田蜜謝過那幾個送她過來的街坊,等他們一走,隻有她一個人的病房又瞬間空下來了。
這不是什麼大病專用病房,這個時候人不多,雖然這是她從小長到大的城市,田蜜還是不可避免地覺得孤單。
爸爸已經離開了,她的大學同學們正忙著朝九晚五的生活,街坊鄰居們各自有自己的事情......他們的生活看上去都是那麼井井有條井然有序,隻有她,一團糟。明明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中心,卻感覺整個人好像都被遺忘了一樣。
爸爸去世了,她非但沒能把自己照顧得更好,反而讓她整個人亂糟糟的,又胖起來的身材好像一個夢魘一樣讓她揮之不去。那天下午,曾向隅的嘲諷、他身邊那個女孩兒的不屑,還有寢室裏麵那幾個人的麵目,像針一樣朝田蜜刺來。
她知道自己是個胖子,知道她行動緩慢,沒有好看的麵容沒有姣好的身材,難道因為這些,她就不該得到人家的尊重嗎?難道就是因為她胖,所以她連人權都沒有了嗎?
田蜜越想越傷心,加上夜幕落下來,空無一人的病房,讓她感到格外孤獨,她的胃又開始“咕咕”作響。淡奶油的甜蜜和新鮮水果的香氣,像是一隻會勾人的小手一樣,讓她在漆黑的夜裏,越發想念蛋糕的味道。
她又想吃蛋糕了。
明明白天醫生才跟她說過,她的飲食極其不健康,要是不想像她父親一樣突然死去,那就要從現在開始減肥,並且改變飲食習慣,尤其是奶油蛋糕,一定要少吃。
然而田蜜忍不住,巨大的孤獨和濃重的自卑,像是兩個爪子一樣,不停地在她胃裏掏,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掏空一樣。
田蜜非常想吃蛋糕,但她也知道,現在出去,已經沒有地方在賣了,就算再想吃,那也要等到明天。
但馬上,田蜜就更不高興了。一種巨大的自責取代了之前的孤獨,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為什麼她的意誌力如此薄弱?連一塊小小的奶油蛋糕都能把她打到?為什麼她連吃東西的*都克製不了?爸爸在天有靈,一定會很失望的吧?好像她長這麼大,除了考上了一個說出去很好聽的學校外,再沒有一樣,讓爸爸驕傲了吧?
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一邊是麵對未知生活的巨大惶恐,一邊又是麵臨這種生活的無能為力,兩種感覺像拉鋸一樣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從中間活活分開,田蜜再也受不了,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的啜泣聲在幽靜的醫院中聽上去格外清晰,她也知道現在大家都睡了,要是她的哭聲打擾了別人就不好了,於是趕緊將枕頭拿來放到膝蓋上,把整張臉都埋了進去。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做這個動作,仿佛像鴕鳥一樣能讓她有幾分安全感。但是,再沒有一個人能像田老大那樣,突然推開她的門,拿著一盒抹茶紅豆卷對她說,“下麵還有麻辣小龍蝦,你要不要?”
再也沒有了。
想到已經去世的田老大,田蜜更是悲從中來。原本還忍著哭聲,後來忍不住直接放開了,哭了有一會兒,她突然聽到耳畔有鞋子踏在地板上的聲音,田蜜猜也許是她的哭聲驚擾了旁邊其他的人,連忙低著頭,把眼淚鼻涕擦掉,連頭都不敢抬,低聲飛快地對那人說了句,“對不起。”
她說完就想拉過被子把自己蓋住,田蜜性格懦弱,遇事第一個反應就是逃避,其次才是承擔和解決,這次她的哭聲打擾了別人,也不例外。原本她掀被子的動作是一氣嗬成的,誰知道被角好像是被床腳的縫隙卡住了,她一拉之下,居然拉不動。
眼前有個白色的影子走到床腳邊,田蜜這才看到進來的是個醫生,他彎下身來,將被卡主的被角理出來,蓋到田蜜身上。“什麼事情?”
什麼事情?田蜜又低下頭,她想吃蛋糕行不行?
當然不行,這樣的原因說出來太丟臉了,她好歹也是個大人了,怎麼能說這種話。
她搖了搖頭,雖然是在否認,但就差在臉上寫著了“我有事我很不舒服我有事”這幾行字了。
那個醫生好像歎了口氣,拿出哄小孩兒的樣子,問田蜜,“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又怕田蜜繼續不說,補充道,“這裏是醫院,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趕緊說,醫生好給你改藥,免得將來藥性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