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田蜜說道,“這麼晚了,他肯定早就休息了,我還是明天再跟他說吧。”曾向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田蜜雖然慌雖然亂,但是該囑咐的事情一樣沒落下。什麼時候開門,該怎麼跟客人交代,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獨獨在碰到她男朋友的時候,有些不同。她好像是忽略了這個人,也渾然忘記了要跟他打電話說一聲。好像是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情,更像是......不願意把他牽扯進來。這樣小心翼翼,任何一段正常的感情想來都不會有。
曾向隅覺得自己猜得□□不離十,再猜下去,恐怕田蜜要惱了,那就不好了。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對田蜜說道,“我前幾天去相親了,是個律師,人還挺不錯的。”
田蜜不知道為什麼,渾身上下突然一陣緊張,她聽見自己“哦”了一聲,然後幹巴巴地說道,“那挺好的。”她很想跟曾向隅說“那你跟人家好好處處吧”,但是好像以自己的立場,她說這樣的話又不合適。明明知道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可還是拉著他跟自己一起到處跑,這種行為,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兒......綠茶。
雖然不是她的本意,還是曾向隅自己要跟過來的,但是真要說出來了,非但不把人家的一番心意放在心上,還有些推卸責任的嫌疑,這個問題,好像一樣是,無論她怎麼回答都是錯的。
還好這樣的時間持續並不太長,一來是曾向隅沒有繼續追問,二來是他們馬上要登機了,田蜜現在憂心豆包和魏玉琳,下意識地不願意去想那些。
其實她猜錯了,顧奕之並沒有睡覺。他躺在床上,一點兒睡意都沒有。手中的照片早已經泛黃了,邊角微微卷曲,一看就是被人撫摸過無數次的。顧奕之閉上眼睛,感覺李憫兒的音容笑貌在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田蜜那張大臉,雖然大,上麵全是肉,但是顏色卻分外好看,晶瑩剔透,白中透紅,上麵帶著一層淺淺的絨毛,像水蜜桃一樣鮮嫩多汁。
顧奕之將李憫兒的照片放在胸口,閉著眼睛低聲說道,“我怕是不能兌現承諾了。”李憫兒去世的時候,他曾經在她墓碑前說過,要好好愛她,這一生都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了,他堅守了那麼久的堡壘,沒想到才開始沒多久就被田蜜攻破了。那個姑娘,小心瑟縮,跟大氣陽光的李憫兒比起來,好像總是畏畏縮縮的,不太討人喜歡,但是今天下午那一滴淚,好像滾燙的鐵汁,澆在了顧奕之的心口。
灼熱滾燙,好像要把他整顆心給燃燒掉一樣。
那樣單純又一直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田蜜,她的價值並沒有因為外表的不足而有半分的折損。顧奕之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心腸軟的人,但是看到田蜜那樣子,他卻總是忍不住想要憐惜她。他曾經以為自己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再愛上其他人,但是馬上就有現實出來打臉了。是啊,其實這個承諾看起來重,但是真的很難辦到的。一生時間那麼長,他怎麼能保證世事都如他所料一樣呢?要是真的什麼都能由人猜到,那還叫什麼人生?
李憫兒像璀璨的夏花一樣,開過他最絢爛的季節,那些崢嶸歲月裏,正是有了她的陪伴,所以悠然生香。年輕原本就值得懷念的,更何況他們兩個當初愛得那樣濃烈,更何況他們最後還沒有一個好的結果。結局太悲慘,所以才讓他格外緬懷,非要把自己放在回憶中。他不是不知道他應該走出來,但是比起愛上其他人,他更願意固守一隅,安安心心地回想曾經的美好。
人這一生,會碰到很多人,每個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都會不同。李憫兒是他要珍藏的回憶,他也一樣願意要跟田蜜攜手,走入世俗的繁華當中。沒有哪個好哪個不好,但是比起隨處可見的世俗繁華,那些被回憶打磨過的青春年歲,因為已經流逝,顯得更加珍貴罷了。
以前對田蜜,勉強稱得上有好感,她跟以前追求過他的那些女孩子比起來,顯得知情識趣多了。而且她膽小聽話,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來不會質疑。跟李憫兒或許是棋逢對手,然而到了田蜜麵前,就成了他的主場了。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田蜜看得透透徹徹,甚至連她下一句要說什麼都再清楚不過了。棋逢對手固然讓人每天都有新鮮感,但是掌控一切,更讓他覺得安全。
連顧奕之自己都承認,在他跟田蜜之間,是田蜜遷就他多一些,田蜜做出的犧牲多一些。
他以前知道,卻不為所動。每對情侶之間,總有自己特定的相處方式,田蜜如果不願意大可以離開,他不會強留。她既然願意留下來,那就說明,跟地位的不平等比起來,她覺得跟自己的相處更重要。雖然“食得鹹魚抵得渴”這句話放在這裏有點兒不恰當,但卻很好地說明了他跟田蜜的關係。
但是一切,都被今天下午那滴淚給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