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連綿的大雨說停就停了。這天上早朝的時候,碧空如洗,陽光萬丈,雖然空氣仍不免濕冷,但那灰蒙蒙地天總算是清澈了起來。
朝臣們坐著騎馬或攆車來上朝,紛紛在東安門、西安門兩側駐馬下車,彼此問候。
“徐老弟,你在蘇州的變法大獲成功,皇上必有重賞。可喜可賀呀!”說話的是東林領袖,當朝的禮部尚書錢謙益。
徐楓笑道:“牧齋兄謬讚了,徐某的新法不過是仗著複社學子的支持才能勉力施行而已。”
錢謙益放聲大笑,說話時又壓低了聲音:“老弟你重用複社學子是做對了。咱們東林一黨與複社聲氣相連,日後也好對付閹黨!”
徐楓見他把自己也歸為他們的“東林一黨”當中不免心驚。老實說,徐楓對東林黨雖無惡感卻也沒有多少好感。這幫人中雖然出過楊漣、左光鬥這樣的正人君子,但更多的沽名買直、自私自利地小人。但現在他當著錢謙益的麵卻也不好說什麼,也隻能滿口稱是,不失尷尬地笑笑。
錢謙益與徐楓並肩而行,邊走邊問道:“徐老弟蘇州之行可見著了冒辟疆他們?”
“嗯,見著了。”徐楓點頭道:“不僅見著了,他們還幫了我很大的忙呢。唉,現在想想,如果沒有他們,我恐怕也不能安然歸來呀。”
錢謙益頗覺得驚訝,隨即笑出了聲,說:“自古變法多艱難。冒辟疆、陳子龍、侯方域他們經綸滿腹,又有一腔報國的熱血。我早就有意舉薦他們,但就是礙於朝中的奸佞,才耽擱了下來。”
“這次他們幫我查賬,理清了蘇州府的財務狀況,於國於家都是大有裨益的。他們三人才華橫溢,隻待陰雲散盡,陽光普照,他們就算不想做官怕也不成了。”徐楓說道。
錢謙益聽了也是哈哈一笑,道:“但願如此咯。”
二人說著說著就來到了奉天殿外。其他的大小臣工也都陸續而來。不一會兒,大殿外的石階下就站滿了人,開始變得喧鬧嘈雜起來。馬士英和阮大铖仍是並排站著,也隻是簡單地問候了一下,並無交談什麼。
禦史“點卯”之後,大家才依次入殿,等候皇帝上朝。
可他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皇帝出來。大臣們便有些議論。一名老臣上前問恭立在禦階下的小太監道:“陛下今日可有恙在身?”
小太監答道:“小奴不知,請大人恕罪。”
老臣也隻是歎了一口氣,緩緩走回去了。
“這是怎麼了?”馬士英也側過頭來問阮大铖道:“圓海,皇上為何還不上朝呀?”
阮大铖嗬嗬一笑,道:“你我同是外臣,你不知道我又怎能知道?”
阮大铖的話帶了幾分揶揄的口吻。馬士英碰了一顆軟釘子,自覺沒趣,便不再說話了。
這時,皇帝的貼身太監王肇基緩步而來。眾臣紛紛整理衣冠,就要叩拜。王肇基卻一揮手上的拂塵,朗聲笑道:“各位大人可別跪,老奴受不起呀!”
大臣們互相看看,都是一頭霧水。
王肇基繼續說:“實在對不住,讓各位大人們白跑了一趟。今天皇上龍體不泰,不能視朝。諸位請回吧。陛下吩咐,隻留徐楓徐侍郎一人覲見。”
“啊?這……”大臣們更是一片嘩然。隻有錢謙益衝徐楓一笑,道:“看來老弟你深得皇上的心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徐楓也有些吃驚,敷衍地說:“牧齋兄謬讚了。”
吃驚最甚的莫過於馬士英和阮大铖。但阮大铖隻是沉著臉,沒有做別的表示。馬士英卻是眉頭緊皺,問阮大铖道:“圓海,這是怎麼回事?皇上為何要單獨見徐楓?”
阮大铖冷笑一聲,反問道:“怎麼?難道瑤草兄以為是我安排的?”說完之後便轉身隨眾人一起離去了。
馬士英麵紅耳赤,半晌說不出話來。他遊目一瞧,目光正好與徐楓和錢謙益撞上了。於是他也隻能尷尬地一笑,迎上去說:“徐老弟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呀!”
“哪裏!”徐楓也含笑道:“在下還少不了馬大人的栽培。”
馬士英嗬嗬一笑,也和錢謙益互相瞅了瞅,轉身便走了。
這次王肇基沒有帶徐楓去後宮的春和殿,而是去了奉天殿一側的文華殿。文華、武英兩殿是三大殿兩側的偏殿,一左一右,是輔佐皇帝處理文武政務的輔助機構。這次王肇基帶徐楓來到文華殿,隱隱讓他察覺到了一絲不詳的氣息。
通報之後,徐楓趨步進殿,行完跪拜禮便賜了座。還是老規矩,徐昊斥退了王肇基在內的所有宮女和太監,還讓他們將殿門緊緊關著,隻留下徐楓和他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