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來到錢府的會客大廳的門口才停下了步子。柳如是寒霜罩麵,緩緩地跟在後麵。
“你怎麼不進去?”柳如是問。
徐楓似乎有些顧慮,側過臉來說:“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不好先進去。”
柳如是冷冷一笑,道:“你是堂堂的齊王,如何不能進去?”
聽了這話,徐楓的心也沉了沉。他板起麵孔說:“河東君,我今天來見你,不是以齊王的身份,而是以徐暮帆的身份。你若是再提齊王如何如何,我便要生氣了。”
柳如是也是略吃一驚,不免瞥了他一眼,見他目光誠懇,不像是開玩笑。
於是她也認真了起來:“其實我也是客人。暫居於此,不過是掩人耳目,不願讓外人看出我與牧齋的事。”
“那牧齋兄呢?他在哪裏?”徐楓問道。
柳如是抬眼一笑,道:“你不是要重新考核官員們的才學嗎?牧齋一連幾天都在書房讀書,除了吃飯睡覺,不見外客的。”
徐楓望了眼她手裏提著的菜籃子,問:“這個‘外客’包括你嗎?”
柳如是點了點頭,幽幽地回答:“包括。”
徐楓也是四下一望,諾大的庭院卻是一片蕭瑟,枯草茂盛,枯杈亂舞,也不見半個仆役來打理。
柳如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頗為尷尬地一笑,說:“自從王師入京,家中的仆從們怕受牽累,大多都逃了。隻有一個老管家忠心耿耿的,卻也隻能陪著牧齋讀書。”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叫些人來幫忙。”徐楓說。
柳如是笑著搖了搖頭,說:“不必了。你是齊王,總理朝廷大權,總得一碗水端平才是,不可厚此薄彼。”
徐楓也笑了,道:“還是河東君有見識。”
她輕輕將門推開,邁步走了進去,含笑道:“你我就不要客套了。想必你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徐楓也跟著她走了進來,邊走邊說:“是呀。我遇見了一件為難的事,正想來求教呢。”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沉。房中隻有桌上擺著一盞燃著的煤油燈,顯得十分昏黑。
“說來聽聽。”柳如是一邊說一邊將菜籃子放到門邊,走到桌前,端起煤油燈來,依次引燃了各個燭台上的香燭,又給它們罩上了燈罩,以防止刮風或者飛蛾。整個房間便亮堂了起來。
在她點燈的時間裏,徐楓總是寸步不離左右,和她講著自己要開恩科的想法。
當柳如是忙活完了之後,才轉身笑道:“那我能否多嘴問一句,暮帆何以如此排斥八股?”
徐楓坐在了桌邊,微微歎息著說:“河東君,在我的家鄉流行一個詞,叫‘高分低能’。八股取士,弊大於利。如果天下士人隻會死讀書,讀成了書呆子,固然能寫出一手漂亮的文章來,但要治國,卻是不能。這就是‘高分低能’的意思。”
柳如是卻笑笑,頗不以為然:“老子有雲,‘治大國若烹小鮮’。士人舉子熟讀孔孟經典,以德治國,以理服人。豈不是很好嗎?”
徐楓搖了搖頭,笑著說:“河東君以黃老之學來論證孔孟之道,倒也頗為新鮮。”
柳如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確,老子的道家思想在很多方麵都與儒學背道而馳。如此論證,確有偷換概念之嫌。
“其實管子也說過,‘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柳如是也坐了下來,頗為語重心長地說:“我大明朝政日非,便是四維不張的結果。暮帆你若是要帶領大明重回盛世,必不可違背聖學教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