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從未見過月姑娘。
在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這個人,穿白衣,戴鬥笠,腰上纏著一把軟劍,還是頂個的美女。
不過,即使他不知道月姑娘,總有人知道。
他站在小路邊上,等一個人,雖然陸小鳳認識的人沒有那麼多,但也沒那麼少,當他想知道某個人在哪裏時,總有這樣那樣的朋友會告訴他人在哪裏。
來了,他的眼睛黏在小路盡頭,一頭又瘦又矮的騾子,噠噠的蹄子踏在黃土地上,傳來聲聲悶響,但騾子實在走得很慢很慢,這條小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
在騾子上,有個更瘦更矮的老頭子,幹癟,頭大如鬥,像一截劈開的柴火。
人還沒到,遠遠就嗅到一股酒氣,這人就像泡在酒壇子裏長大的。
陸小鳳笑了,不由自主的,每次他看見龜孫子大老爺的時候,都要笑。
孫老爺睜開他迷迷糊糊的眼睛,恨不得拿根小木棍支在眼皮下麵。
他用朦朧的醉眼白了陸小鳳一眼,道:“閣下竟然邁著兩條腿來找我,真是一件稀罕事。”
陸小鳳又笑了,他是個很愛笑的人,別人的話很容易讓他發笑。
他道:“我不是每次都要人從床上拖出去的。”
比起天天泡在酒壇子裏不清醒的孫老爺,陸小鳳更像是一個混蛋,因為他不是每天睡在酒館裏,而是每天睡在妓院裏。
他愛銀子,但掙的銀子才到手就立刻花出去,很多時候很多人想找陸小鳳,得先去妓院把他贖出來。
陸小鳳知道自己是個混蛋,而他還很得意。
孫老爺道:“你總是給自己找麻煩。”
陸小鳳笑道:“才半天,你就知道我要來找你了。”
孫老爺尖酸道:“隻要出現在我麵前的人,大多都是來找我的。”他很聰明,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質,無外乎又有人要給他送錢來了。
陸小鳳道:“我要約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
孫老爺道:“可以。”這回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醉,不僅不醉,還很清醒,“戌時二刻,南崗窯洞。”說完這句話又變回一開始醉眼朦朧的模樣。
一天中,孫老爺就沒有哪刻是不醉的。
明月夜,短鬆岡,戌時二刻,陸小鳳已經在南崗窯洞等著,而孫老爺,也難得沒有醉的顛三倒四,連步都走不好,起碼,他不需要別人扶著,也不會摔個大馬趴。
陸小鳳道:“大智和大通兩位先生在這?”
孫老爺又白了陸小鳳一眼,其實他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起碼在很多人麵前,都像個龜孫子,但在陸小鳳麵前,他卻總像個大老爺。
他道:“既然我約好了,就肯定在。”說完,便佝僂瘦小的身軀,爬進窯洞。
這世界上,除了小孩子,怕也隻有孫老爺能爬進這麼小的窯洞。
“開始。”孫老爺的聲音驀地從窯洞裏傳出。
陸小鳳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先問道:“月姑娘是誰?”
“月姑娘,自然是月亮上來的仙人。”回答問題的是大智,但他的回答未免討巧了一些。
陸小鳳卻一點都不生氣,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然後又拋了五十兩銀子進去。
他道:“金銘滅背後的主人是誰。”
回答問題的是大通:“既然月姑娘是月亮上來的仙人,金銘滅背後,自然也是仙人。”他話鋒一轉道,“隻花五十兩就想知道仙人的來處,未免也太便宜你了一些。”
他依舊沒有回答什麼,但第二個問題的銀子卻已經用掉了。
陸小鳳笑了,快樂的,讚歎的,他又扔了五十兩銀子,這是今天他身上最後的銀子,像他這樣總要別人將他從妓院贖出來的浪子,身上總不會有太多的銀子,因為銀子都花光了。
他道:“仙人的珠寶,從哪裏來。”
沒頭沒尾的一個問題,但大通卻沉默了。
一陣風刮過,打在樹枝子上,發出“嗚嗚”的幽咽聲。
“仙人的珠寶從南海來。”大通道,“隻有南海才會產拳頭大的合浦珠。”
月姑娘隻有在飛仙島之外才是月姑娘,當她踏上飛仙島的土地,便掀起鬥笠,大大方方地展現在女人或者男人麵前。
飛仙島的習俗說是淳樸也好,說是開放也好,男人和女人之間還是較為平等的,放在中原,大概會覺得這裏的女人太有江湖氣。
打魚人看見月姑娘,道:“朗月姑娘,城主還好嗎?”
善意的問候,卻讓女人麵上的冰雪消融。
她的笑容,很淡,卻很美,那是善意的笑,彙聚著全世界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