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很好看, 但大部分人在乍一眼看到他時, 都意識不到這點。
因為他的氣勢太強盛,看見他, 就好像看見了珠穆朗瑪峰,頂端鋪皚皚白雪,一年四季都與冰雪為伍。
為他的氣勢,為他驚天一劍所震驚,便沒有會在意容貌。
大部分男人, 總比女人, 更不在乎容貌一些,畢竟, 江湖上的人多是些留絡腮胡的大漢,或者胡子很長的仙風道骨的老頭,年紀輕一點的都是青年才俊,年輕是真的, 至於才與俊, 就要大打折扣。
長得好看的俊俏男人在哪都是稀有動物,歪瓜裂棗太多, 自然不會表現出對容貌的重視。
葉孤城並沒有感受到對麵男人的火熱視線, 他隻道那人年紀與自己相仿, 但氣勢一點不低弱, 眼神中充滿了壓迫感, 竟會對他這頂尖高手造成影響。
他也一定是個高手!
葉孤城心頭一凜道:“你說你要留下來?”他咬字很慢, 每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都格外清脆。
司霄道:“是。”
他用充滿威嚴的雙目直視一襲白衣的葉城主, 話語間吐字速度竟然比他還要慢一些,一字值千金,語言充滿了力量。
他道:“我傷還未大好,此刻離開實為不智。”
其實他在占便宜,偏偏又說得坦坦蕩蕩,一點不作偽。
兩人在打機鋒。
葉孤城道:“撿起你時,你正躺在路中間,背受重傷。”
司霄道:“是。”
葉孤城道:“為你治傷,本就是至仁至義。”
司霄道:“多謝葉城主大恩。”他又言,“來日定會報答。”
這並非托詞,從年輕人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有奇妙的信服力。
葉孤城不答,他又道:“為何受傷。”
司霄道:“受人追殺。”
葉孤城道:“何種原因。”
司霄道:“受人追殺,本不需要什麼原因。”
小到為了金錢女人,大到血海深仇,一個人殺另外一個人,很多時候確實不需要什麼道理。
葉孤城點頭,很是認同年輕人的觀點,他道:“好,你可以在這裏直到傷恢複。”已是同意。
司霄凝視葉孤城,眼神中有鷹的銳利,狼的貪婪,豹的攻擊,獅子的威嚴,但其中卻唯獨沒有人的笑意,就仿佛眼前的是他的敵人,是他的仇敵,而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葉孤城還是穩穩地坐著,臉上凝結一層不化的堅冰。
朗月的手指已經搭上了腰間的軟劍,隻要司霄一有別的行動,她便會拔劍而出。
年輕人,讓她警惕,也讓她恐懼。
除去白雲城主,她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到如此深沉的氣勢,當朗月獨自麵對男人時還不曾感覺,但當司霄對麵的人不是朗月,不是趕車人,而變成葉孤城時,這股氣勢便肆無忌憚地從身體中泄露出來,塞滿整座空間。
高手與高手之間,能產生共鳴。
司霄緩緩道:“謝城主恩。”
他一定不善於感謝別人的恩情,在年輕人的生活中,從來都是別人對他謝恩,而不是他對別人,所以,即使感謝說得都很生疏,都很沒有誠意。
葉孤城點頭,抬手,請他出去。
對話,戛然而止。
威嚴過分的司霄退了出去,朗月來留著,她知道葉城主有話說。
果然,沒一會兒葉孤城就道:“他是個厲害人。”這個他指誰,不用多說。
朗月深以為然道:“是。”
葉孤城又道:“留下下來不妨道義,但也不能太過接近。”
朗月道:“是。”
葉孤城最後道:“盯著他,有事來找我。”
那人出生不凡,通身氣派自不必多說,以葉孤城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他會武,但水平如何卻不好判斷,以見識來說必定躋身江湖十大高手之行列。
這樣一個麵目威嚴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荒郊野外,還被追殺,肯定是個大麻煩。
他想到了司霄的長相,儒雅卻精致,臉上最具有攻擊性的是他高挺的鼻梁,以及那雙深沉不見底的眼睛。
並不亮,卻很黑。
年輕人已盡力放低姿態,但這就如同白雲城主無法裝作路邊的乞兒,他們這樣的男人,自帶特殊氣場,端的是八風不動,無論怎樣伏低做小都很違和。
葉孤城又想到了他的眼睛,在打量自己的時候,仿佛能將他吞沒。
打起精神,必須對路上撿的大麻煩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司霄走回小隔間,一路上收到無數視線洗禮,字麵意義上的鷹視狼顧,每一個人都盯著他看,虎視眈眈。
然而此人定力非凡,盤腿坐在狼皮毯子上,閉目打坐,連門都不關,不在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仆從探究的目光之中。
他一動不動,好似一尊雕像,還是玉雕琢而成,渾天而成一股氣勢。
他有20多歲人的外貌,30多歲人的滄桑,40歲人的定力,以及50歲人的察言觀色。
這世上,以肉眼看來不同尋常之人不多,卻也不少。
白雲城主葉孤城算一個,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算一個,無名島的宮九算一個。
眼前的年輕人,也算一個。
沒人想得到,老沉過頭的年輕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有讀心術,不說別的,起碼朗月嵐風就能聯手把此人剮成一千片一萬片。
司霄從小受正統教育,擺出去誰都要說一句端方君子,但人無完人,哪怕是君子也總是能找到一點半點的不足,他的不足在今日之前還沒有如此明顯,但見白雲城主葉孤城便驚為天人,骨子裏對於美人的欣賞一下子就被挖掘出來了。
他平生所見各色美人,竟沒有一人能及白雲城主半分。
葉孤城隻道他看向自己一直目含審視,看似來者不善,卻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麼。
司霄閉眼皺眉,趕車人一雙招子盯著他,以為他在謀劃什麼驚天的大陰謀,時時刻刻準備在他出手之前就將其斬於馬下。
不知道為何,明明昏迷時還是一個好小夥子,醒來卻偏偏讓每一個人如臨大敵。
可能天生與白雲城氣場不對盤,這世界上還是存在這種人的。
皺著眉頭的司霄正在腦內循環播放白雲城主仙人般的身姿。
葉孤城姿容端麗,卻一點都不女氣,黑發白衣,沒有一點兒男生女相或讓人誤會的地方,星目劍眉,燦若寒星,皮膚白卻並沒有膚若凝脂,但看不見毛孔也是真的。
司霄很難說明心中澎湃的激動之情到底為何,隻是他清楚,自己平生所見的美人,沒有一個能與白雲城主相提並論,不,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他一眼萬年的迷弟力,還真是誰都比不上呢!
司霄越是想葉孤城,就確實有種詭異的口幹舌燥之感,胸膛中澎湃的情緒也越是洶湧,他唾棄自己莫不是色中餓鬼不成,眉頭皺得越發深了,身邊竟也散發低氣壓。
圍觀的趕車人:嗬!
他的一雙鐵掌已經蠢蠢欲動。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全天下有最多地的是江南花家,所以花家的莊園,自然也是最氣派的。
陸小鳳每次到花家,都會被他們的莊嚴震驚一番。
他並非貪財之人,在霍休的小屋子裏都能鎮定自若,坐在價值十萬兩的木板凳上都能自由自在地蹺二郎腿,但心裏知道價格,與視覺受到衝擊是兩樣的。
人,畢竟都是視覺動物。
花滿樓的小樓和花家完全是兩個畫風,他隻有要一杯淡茶,一架古琴,外加一棟屋子連同幾捧鮮花就能活得很好,很開心,根本看不出是巨富之家受寵的幼子。
花家有良田,有湖,有林子,更有雕梁畫棟,人想在裏麵走遍,沒有深厚的功夫光靠兩條腿,走兩天也是走不完的。
陸小鳳和花滿樓走走,也用輕功趕趕路,這才在月上梢頭,到了主宅。
才以一進門,花滿樓就察覺到氣氛不對,雖然他是個瞎子,但卻不是個普通瞎子,無論是聽力也好,感知也好,都比常人靈敏數倍。
花滿樓道:“父親,發生什麼事了。”
花家的家主,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他對商業上的對手來說是一個很精明也很可怕的人,但對小兒子來說,隻是一個慈祥的父親,即使已經煩得愁眉苦臉,在看見花滿樓時,卻還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他道:“沒什麼,隻是出了點小問題。”沒人比他更知道花滿樓有多麼敏銳,隻要他自己不想,這世界上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
更何況,一個好父親,總是不願意對孩子說謊的。
回頭,卻看見跟在花滿樓身後的陸小鳳,他的四條眉毛與大紅披風一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