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的實力在與獨孤一鶴的對戰中被削弱了。

隻要是人, 那就會疲憊, 疲憊會引發錯誤, 獨孤一鶴是一個高手,即使霍休用陰招取勝,在對戰中他也因為獨孤一鶴的劍受了不輕的傷。

不如說正是因為如此,霍休才急著將對方關進牢籠中。

一旦進了牢籠,無論做什麼皆為困獸之鬥, 三步之內便能取獨孤一鶴性命。

這原本是個睡著了都能讓霍休笑醒的局麵。

聽見冰冷的男聲,霍休身子悚然一動, 他尚未回頭, 但這聲音,卻給了他不好的聯想。

來的是個高手!

什麼是高手?

高手就是, 即使你不出聲, 永遠有人能夠幫你報出名字的人。

無論是相貌還是聲音還是武功,高手都與常人完全不一樣,聽見聲音便能聯想到名字,看見人就能想到他的劍法。

葉孤城,就是這樣的高手。

他的聲音清脆而冰冷, 如同潺潺流動的冷泉,經由鍾乳石錐濺落地麵,落地便滴水成冰。

霍休心中惶然, 不知名的恐懼從心底深處浮現。

這是誰?

身後的男人,到底是誰?

他突然失去了回頭的勇氣。

霍休不回頭,但獨孤一鶴卻不同, 他被關在牢籠裏,與霍休麵麵相覷,正好能透過他的後腦勺看見對方身後一襲白衣的男人。

獨孤一鶴笑了,很得意的笑。

他道:“天不亡我!”

獨孤一鶴甚至有閑心,撫弄他過長的胡須,此人也真不愧峨眉派掌門的名號,雖然不知內裏是個什麼模樣,但看上去卻仙風道骨,一把長胡子,活像快要羽化登仙的老道人。

他雖然沒有見過葉孤城,但卻從各種途徑聽說了這最近才成名的劍客的模樣,他崛起得太快,上來就挑翻了名噪一時的大劍豪,初入江湖,排名卻如同上了火箭一般地向上攀升。

走完這一遭,恐怕他的名氣還要更盛。

獨孤一鶴道:“白雲城主,果然名不虛傳。”

若他不是高手,那江湖上怕是沒有高明的劍客了。

白雲城主!

霍休心頭大動,他難道不是……

男人冷冰冰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死了?”

葉孤城竟然將霍休心頭所想之事說了出來。

霍休此時是萬萬不能承認的,他原以為,葉孤城非死即傷,就算他活了下來,霍天青死了,天禽門下麵的人卻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更重要的是,他沒想到葉孤城會這麼快找到他。

霍休原本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就算是陸小鳳,現在都沒有懷疑到他頭上,那與他無冤無仇沒什麼關係的葉孤城,是怎麼做到的?

葉孤城:嗬。

沒什麼能瞞過自帶劇透的男人!

霍休被葉孤城一句話堵得不進不退,不上不下,他能說什麼?他甚至都不知道葉孤城是什麼時候來的,將他與獨孤一鶴的話聽了多少。

心中不免恨恨,早知道,剛才便不那麼多話。

蘇少英見被困在隆中猶如籠中困獸的師父,氣得眼角發紅。

經過珠光寶氣閣一事,他似乎成熟了不少,但卻依舊是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是很容易被激怒的。

蘇少英恨不得立刻拔劍,將霍休砍成十段八段,但葉孤城擋在他的身前,而師父獨孤一鶴也在看見他的第一瞬間就厲聲嗬責。

獨孤一鶴道:“少英,不可輕舉妄動!”

他心中卻想,自己竟然不知道徒弟什麼時候與白雲城主認識。

這模樣,葉城主分明就是他搬來的救兵。

霍休回頭,直視葉孤城,笑容不見一絲勉強,反倒是十分陰沉,他道:“葉城主方外之人,何必插手他人的私事。”

他在威脅葉孤城,用他的氣勢,用他的眼神。

葉孤城不說話,他看上去就像一尊不可撼動的雕像,倒是蘇少英,竟然比葉城主還要憤怒。

他道:“不知廉恥的老東西,明明對葉城主動手的是你,卻還說得出這樣的話。”

城主悄悄給蘇少英點了個讚,他就是需要這樣的幫襯,從側麵證明自己形象的高大。

被關著的獨孤一鶴:???

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

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好不容易養大的徒弟就成了別人家的了。

人偽裝的皮一旦撕破,就再也變不回曾經道貌岸然的模樣,霍休也是如此,他好像已經破罐子破摔,與曾經幹瘦卻高深莫測的老人完全就是兩個模樣。

現在的他,像鬃狗,也像豺狼,一雙小眼睛中滿是貪婪,貪婪地盯著葉孤城看,就好像對方的生命已被他掌握在手中。

縱使心中發虛,也絕對不能表現在麵上。

人一旦露怯,就已經輸了。

葉孤城不接話,閃著寒光的眼緊緊地釘在霍休身上,他似乎很胸有成竹,又或者單純不想與他說話。

霍休瘦小如幹柴的身影在他的目光中無處躲藏。

他心裏已經有些隱隱發虛,因為霍休在這裏,隻準備了一副機關,用來對付獨孤一鶴,現在機關用盡,他隻能與葉孤城硬拚。

他似乎與獨孤一鶴犯了相同的錯誤,都太自信,太不顧一切,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

獨孤一鶴尚且還有蘇少英能夠幫他,但霍休有什麼?

即使是青衣一百零八樓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很沒有安全感,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所以,行動之間便很神秘,身軀披鬥篷遮掩,臉上又有麵具。

受傷的霍休,是無法同時麵對葉孤城與蘇少英的。

所以,他隻能賭博。

賭葉孤城受傷很重,賭他所表現出來的氣勢都是虛張聲勢。

兩人,似僵持中。

葉孤城終於出聲,打破樹林間的寂靜,他道:“拿出你的刀。”

聲音很沉,很穩,聽不出他受了什麼內傷。

人若受傷很重,定會有很多表現,比如說胸悶,比如說氣短,又比如說臉色發青,但葉孤城看上去卻很好,他身上沒有血的味道,沒有藥的味道,一個人,幹幹淨淨地站在樹林中,一個人,便能撐起一幅畫。

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多了白雲城主,連天地都似乎變得遼闊。

霍休嘴角的笑容有一絲僵硬,他似乎終於不那麼確定。

不那麼確定,自己能敵得過白雲城主。

他究竟是受傷了,還是沒受傷?這問題困擾著他,在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手,不由自主握緊了刀。

能給他安全感的,隻有自己,與自己的武器。

武器是沒有生命的,就如同財寶一樣,是不會背叛他的。

葉孤城笑了,很突兀,任何人,在生死決鬥關頭笑,都是不正常的。

能讓他的對手,從心底深處感到恐懼。

霍休不由自主想,他是不是有什麼後招,又或者,是有必勝的信心?

葉孤城確實有必勝的信心,因為他很確定,自己即使放下偶像包袱,用非一對一的手段,也要把霍休幹掉!

對他來說,有一種東西,是比偶像包袱更重要的,那就是責任感。

葉城主不近女色,所以到現在都沒有留下後代,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沒有子嗣,對江湖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很少見的情況。

因為在江湖上漂泊的,都是浪子。

浪子是沒有家庭拖累的。

沒有子嗣,就代表著後繼無人,他就是白雲城的天,所以他不能出事,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子民也不能出事。

更何況,對boss來說,不是葉孤城死,就是他亡。

這成了一道必死的選擇題,而白雲城主,並非能夠犧牲自己留下別人的好人,更何況,霍休要他死的理由還非常無厘頭。

現在這裏的人很多,有獨孤一鶴,有朗月,有蘇少英,還有他自己,而他們的對手,隻有霍休一人。

他的機關,已經用在獨孤一鶴身上,對葉孤城,隻能憑借真功夫。

霍休誰都不相信是一件好事,正是這件好事,將他逼到了絕路。

葉孤城的笑,是必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