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是個好人。

這人好到什麼地步, 從他對上官飛燕的態度來看就可以見得。

雖然看不見,但是花滿樓的感知比一般人還要好上很多,他有眼睛, 有鼻子, 有觸覺,還有聰明的腦子,這些累加在一起足夠讓他猜到上官飛燕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走近她, 似乎還能聞到女人身上若有若無的花香, 這莫約是上官飛燕最喜歡的香氣,長年累月地熏香,自然就有暗香隱隱浮動在身體周圍。

古靈精怪的女人變得安靜而靦腆,他甚至能想到對方水潤而烏黑的大眼睛, 定然如同孩子一般澄澈透明。

花滿樓長長歎一口氣,無論她之前做過些什麼,變成這樣似乎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畢竟, 以她現在的模樣, 與死還有什麼區別。

陸小鳳, 他幾乎是花滿樓肚子裏的蛔蟲,從見到傻了的上官飛燕開始就一直處於警戒狀態,靈動的眼鎖定在花滿樓身上, 就怕他說出什麼對自己沒好處的話來。

然後他果然說了對自己沒好處的話來。

他對和他並不熟的司霄道:“上官姑娘, 以後大概會怎麼樣?”

話語間分明對女人的未來充滿擔憂。

小皇帝紆尊降貴分了眼神給花滿樓,但他一邊眉毛微微挑起,借此表達自己的驚訝。

既然把上官飛燕審成了這副破樣子, 那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有關對方耍心機騙花滿樓的這點破事,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小皇帝定定地看向花滿樓道:“你是在擔心她?”

說話沒什麼起伏,但光是內容就足夠表現出他的難以置信。

花滿樓隻能苦笑道:“是。”

他道:“畢竟她還是一個很年輕也很美麗的姑娘,瘋掉的懲罰對她來說已經很嚴酷。”

但即使是瘋了,她所殺掉的人,做過的事,也不能因此被一帶而過。

花滿樓的善良是本性,看見了上官飛燕的淒慘,也忘不掉其他人的失去,他無法開口為她求情,但卻可以表達自己的擔心。

小皇帝道:“我想,她和你沒什麼關係。”

話語間已是不願意再接著說下去,但是心裏卻充滿了對花滿樓的好奇。

這世界上,竟還真有這般君子人物?

他可是從來沒有想過。

陸小鳳一直跟在花滿樓身邊,聽著兩人的對話,越來越覺得不對,心說如果真讓他們接著說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很是幹脆地加入進去道:“想來上官飛燕既然到現在都留有一命,司先生應該另有打算?”

他能看出司霄是個非常冷酷的人,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因為什麼對生命的尊重而徒徒留下一個把柄,上官飛燕現在成了這副模樣,就證明她或許還有剩餘價值。

陸小鳳一點都不希望她有什麼剩餘價值,因為他很擔心花滿樓會因為一時心軟,就將這傻了的女人養起來。

無關男女之情,就好像飼養一株野花,一棵野草,或者是一個被遺棄的嬰兒。

司霄看著兩人,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上官飛燕,對他來說那是最後一絲剩餘價值都被壓榨幹淨了,而且通過這女人把霍休給牽扯出來,如果不是下手速度慢了一點,就算是想把她帶到葉城主這裏獻殷勤都一點用處都沒有。

一個死人,能有什麼用處。

但是陸小鳳與花滿樓的態度,似乎給了他一些啟發。

小皇帝雖然不是生意人,但是他的頭腦比生意人還要靈活,國庫空虛,這在哪個朝代,都似乎是很嚴重的一個問題,如果不嚴重,他也不會因為打聽到了金鵬王朝的蛛絲馬跡,就臨時改變主意帶人把金庫給洗劫了。

要知道,小皇帝微服私訪的最初原因是江南鹽政來著,因為錢沒有霍休的錢來得多,他當然是先撿錢多的給一鍋端了。

他原來已經準備把上官飛燕處理了,在她發揮玩最後的用處之後,但現在,他似乎找到了循環利用的途徑。

他將女人的畫麵從腦海深處扒出來,那副癡傻安靜的模樣,卻隻能勾起他心底的譏誚。

反正,活不了多久了。

小皇帝道:“你想救她?”

這年頭巨富之家出來的公子哥都這麼好脾氣?連欺騙過自己的女人都肯救。

花滿樓還沒說話,就提前被另外一個人給截了胡。

霍天青道:“我想救她。”

明明他應該被繩索綁著,但現在卻被鬆了繩子,陸小鳳跟在他身後,剛才眼瞅著他還在場,眼睛一睜一閉竟然就離開了,看他氣喘籲籲的模樣,竟然是去搬救兵的。

雖然這找來的救兵實在有點落魄。

霍天青是被葉孤城綁著的,是抓是放全看葉城主一句話,陸小鳳的輕功不如司空摘星,但就剛才那一個來回,他實在是比司空摘星跑得還要快。

兩條腿被運用到極致。

沒辦法,他得在花七童說出什麼一定會被坑的話之前找正牌苦主把人給撈走了。

上官飛燕的情人在這,還是家大業大的霍總管,花七童可千外別跟著攙合。

自打知道上官飛燕的部分所作所為,他對這女人就厭惡得緊,看她的表情還不如看一隻癩□□,一隻蒼蠅,即使現在已經瘋了傻了,也不能拉高在陸小鳳心中的好感度,但他的好朋友又實實在在是一個很好的善人,讓他防著曾經慕戀過現在又癡傻的女子在這,是怎麼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怕也隻有已經沒辦法再做朋友的霍天青才能解決這難題。

說要放霍天青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葉孤城從抓到他的第一天就在發愁這大男人應該怎麼處理。

無論是殺了還是放了都一樣的難做,他的存在,就是一個大麻煩。

這麼想想,霍休真是給他添了不少亂,明明葉城主可無辜了。

現在聽見陸小鳳來去匆匆說要把霍天青交給他,葉孤城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阻止?差一點就要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若不是擔心自己笑得太開心有損逼格,他定然會笑出聲來。

然而葉城主隻是沉著一點頭道:“好。”

他對麵坐著一襲白衣的西門吹雪。

葉城主受傷,自然不能論劍,都說以棋觀人,兩個高逼格的人碰撞在一起,隻能手談。

對於是選擇在小皇帝周圍擠修羅場,還是和西門吹雪一起裝逼,葉城主猶豫了一小會兒。

如果給他機會,大概會選在在拉上窗簾的房間中躺平。

葛優躺實在有損逼格,隻要靜靜的像具屍體一樣躺床上就行了,他的要求就是如此之低。

然而就算要求很低,葉城主也不得實現,考慮到他對小皇帝之前流露出的微妙的病態有點發怵,所以選擇和大冰塊西門吹雪麵對麵。

葉城主的棋藝很高,如果說西門吹雪的醫術能被稱為杏林聖手,那他在圍棋一道上的成就也是國手級別的,世上罕有人能夠敵對。

就算是西門吹雪也不能。

自帶碾壓屬性的高超棋藝給了他緩衝的空間,就算是西門吹雪,也不可能樣樣精通,他在棋藝上雖然有所研究,但比起葉孤城還差得遠了。

對方的性格又嚴謹,即使因為麵前坐得是葉城主而微微柔和表情,頗有冰雪消融之感,但還是秉持下棋不語的規則,靜靜地思考,就是不說話。

葉城主滿意極了,這樣的西門吹雪,給了他開小差的機會。

即使是開小差,葉孤城也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他手持棋子在棋盤上落子,發出一聲脆響,心裏卻思忖著小皇帝家族的關係譜。

雖然曆史上這朝代的皇帝一個賽一個的特立獨行,但古龍小說的世界好像是半架空?不是說好現在的皇帝愛民如子勵精圖治嗎?

但他轉念一想,又道無論是太平王世子還是南王世子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不是幹脆天天白日做夢就是受虐狂,殺傷力一個比一個大。

他掐指一算,自己似乎已經與皇家的神經病打了一圈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