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雲今日不當值。

他和宮中的太監不一樣,雖然說是貼身保護皇上, 但如果在不當值的時候也可以如同紫禁城中的禁軍一樣在應天城中逛逛。

如此看來, 他似乎是對皇帝來說最危險的人

誰都知道, 如果是皇帝的護衛,若非保證忠心耿耿,就應該不離其左右。

但魏子雲是江湖人,誰能保證一個江湖人忠心耿耿?

誰都不能。

朝廷之人對江湖人都心懷警惕。

但魏子雲自己卻知道,無論怎麼樣, 他都不會背叛皇帝。

並不是因為對於皇權的敬畏與看重, 僅僅是因為那是皇帝。

他不敢背叛,隻要一浮現起這個念頭, 他就會半夜從噩夢中驚醒。

誰都知道皇帝愛民如子, 但又有誰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男人?

魏子雲就知道。

他在應天的街上閑逛,這裏的江湖人都認識他,小店的老板則當他是禁軍中的一員,隻有江湖人才知道,他是大內第一高手。

加上大內這個名頭, 即使他的武功並不是天下第一, 似乎都變得神聖不可侵犯。

魏子雲在應天的威望比金九齡要高多了。

身為皇帝的護衛, 他什麼都要知道,對朝廷有利的,對朝廷不利的,他需要告訴皇帝的, 他不需要告訴皇帝的。

魏子雲知道,皇帝的護衛不知他一個,他這個大內第一高手,也沒有名至實歸。

所以他隻有小心翼翼,做到最好。

魏子雲先到了小酒館,他準備打一壺好酒,回去自斟自酌。

自從入了皇宮,他已經將自己酗酒的毛病改掉了許多,雖然談不上滴酒不沾,偶爾也有小酌,但他從來不敢和別人一起喝酒。

喝酒誤事,如果他在喝酒的時候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其中的罪過就算是把他頭砍了也還不清。

皇帝侍衛多多少少算一個官,若是砍他的頭,應該是用虎頭鍘?

魏子雲打了個寒顫,他想這些事情幹嘛?

怪可怕的。

將一切邪念摒除,帶著酒葫蘆並幾個小菜回到他在京城的小院子,自斟自酌隨後蒙頭大睡,這才是他應該做的事。

而不是放任些有的沒的,隨便想。

但魏子雲卻沒有想到,一回頭,他竟然見到了很久沒見的老朋友。

陸小鳳笑道:“魏子雲。”

他也拉出了一個豪爽的笑容道:“陸小鳳。”

魏子雲知道,這世上會有很多人坑害他,對他不利。

但他也知道,陸小鳳,絕對不會成為其中之一。

魏子雲的院子不大,但卻離紫禁城很近。

這附近住著的人家都是些當官的,雖然說不上是達官顯貴,但也都是官至四品以上。

魏子雲自己領的,好像就是四品的官。

陸小鳳道:“想不到你私宅竟然也至於此。”

他笑道:“莫不是當差時還有沒看夠升騰的紫氣,即使是休沐在家也要距離紫禁城近些?”

他本來是調笑,因為對江湖人來說,哪怕是大內第一高手,對皇宮應該都有些膈應。

江湖和朝廷,本來就不應該接軌。

但兩者間卻又不可分割。

哪曉得魏子雲竟然道:“皇恩浩蕩,就算是不在皇上身邊當差,也不敢忘懷。”

也是非常地較真了。

陸小鳳嘴角的笑容一僵,他正在努力將皇帝的形象從自己腦海中扒出來。

事實上,他完全沒有看出那通身氣派的青年是皇帝,當時隻道他心思叵測,或許會給葉城主添亂。

哪裏知道,那人竟然真的是皇帝。

就算是戲文裏也不會這麼寫。

但陸小鳳現在卻不能表現出自己的知情,反而要去試探魏子雲,因為他知道了太多不該他知道的秘密。

陸小鳳幹笑兩聲,換了個話題,他道:“不知你知不知道最近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藏寶圖。”

魏子雲道:“自然是知道的。”

他神色變得有些微妙,魏子雲道:“我還知道葉孤城與西門吹雪兩位頂尖劍客都在應天。”

陸小鳳將他神色不對,隻道魏子雲也聽說了葉孤城西門吹雪和孫婉柔之間亂成一團的男女關係,隻能苦笑道:“你莫非也相信那些江湖傳聞?”

魏子雲神色四處遊移道:“不。”

陸小鳳定然是不知道這些宮廷秘聞,就算是在宮廷中的人,也鮮少有人知道小皇帝練劍並且劍術還很高超。

一個劍術略有成就的劍客在這年代總是會有自己的愛豆,依魏子雲的眼光看來,這位九五至尊就是白雲城主葉孤城的瘋狂粉絲。

閑著沒事幹就會給他打call的那種。

魏子雲:這形容好像有點不對。

可能他還幻想與自己的愛豆有什麼親密接觸?

魏子雲甩甩腦袋,將這些危險的思想甩出自己的大腦,皇上的私事,豈是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可以妄言的?

陸小鳳並不知道魏子雲是想到了什麼才做出這樣一番表情,當然他現在的全副心神也並不在魏子雲身上。

陸小鳳清了清喉嚨道:“既然你知道那張藏寶圖的事,大概也聽說起其中半張藏寶圖在葉孤城手上?”

魏子雲道:“我知道。”

陸小鳳道:“但我想你應該不知道,江湖上流傳的那張藏寶圖是假的。”

魏子雲假驚道:“假的?”

心中卻暗暗警惕,陸小鳳為什麼要告訴他。

魏子雲不僅知道那張藏寶圖是假的,還知道藏寶圖出自誰手?

不就是他們好像什麼都會的皇上?

陸小鳳道:“沒錯。”

他道:“真正的藏寶圖還在葉城主手上。”

魏子雲道:“你怎麼知道的。”

陸小鳳苦笑道:“不瞞你說,我就是因為與葉城主在一起,才躲過了很多麻煩。”

魏子雲道:“原來如此。”

江湖上人好像都知道葉孤城在應天,也有人說是看見過陸小鳳,但不管是葉孤城還是陸小鳳甚至是被葉孤城在眾目睽睽下帶走的張婉柔,都好像從眾人的視線中徹底消失。

他們就在應天,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裏。

就算是皇帝的暗探也沒有找到。

魏子雲道:“你特地與我說這事,莫不是那藏寶圖與紫禁城有關?”

陸小鳳道:“確實如此。”

他道:“那其實不是一張藏寶圖,而是決戰地點。”

魏子雲道:“決戰地點,什麼決戰地點?”

他神色一凜忽然道:“莫不是葉孤城與西門吹雪?”

為了張婉柔兩大劍客要進巔峰對決?

陸小鳳道:“不。”

他道:“是西門吹雪與劍鬼。”

魏子雲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

陸小鳳神色狐疑道:“那就好?”

魏子雲道:“不,不是。”

他又問道:“對戰地點是哪裏。”

陸小鳳苦笑道:“紫禁之巔。”

魏子雲道:“紫禁之巔?!”

他猛地站起來,將酒葫蘆打翻了都沒感覺,酒液順著桌案邊緣向下滴,在地上彙聚成一攤積液。

魏子雲壓低聲音道:“你瘋了?”

陸小鳳苦笑道:“不是我,是劍鬼。”

他道:“他留給我們的藏寶圖,標得分明是太和殿的頂峰。”

魏子雲道:“這這這,真是膽大包天!”

陸小鳳不說話。

魏子雲道:“他們真當禁軍是擺設?”

陸小鳳道:“怎麼可能。”

無論是西門吹雪還是劍鬼,雖然說是江湖一流高手,畢竟是血肉之軀,如果他們為了決鬥先到太和殿上,指不定會被當成是刺客。

那他們決鬥什麼,先被萬箭齊發給紮成稻草人了。

魏子雲道:“地點可否更改?”

陸小鳳道:“但沒有人知道劍鬼在哪裏。”

他又道:“西門吹雪這個人你是知道的。”

如果他要做一件事,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無法讓他改變主意。

魏子雲道:“茲事體大,我必須先報告皇上。”

陸小鳳鬆了一口氣,他道:“理應如此。”

她原本都想要自己夜探紫禁城了,但就算是陸小鳳也不敢挑戰,他真的很怕自己才進入紫禁城就成了死鳳凰。

雖然是江湖大俠,但他好歹還算是個良民,並沒有賊膽包天,能讓官差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自己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