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長知識了。

當翻開《憐花寶鑒》就不得不承認, 雖然王憐花這個人亦正亦邪, 在江湖人心中人品不怎麼樣,但光靠他的學識,就能獨步武林。

葉孤城對毒經易容不感興趣, 所以看得自然是什麼天文星象, 巫術占卜一類的內容。

原本, 他雖然不是一個堅定相信唯物主義的人,但還是比較相信的,就算所處的世界有武功內力的存在,都沒有太動搖他對唯物主義的信仰。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自從他摸到破碎虛空的邊緣, 平地飛升, 又有了袖裏乾坤這樣一點都不科學的技術, 忽然就對唯心主義側抱有了極大的熱情。

起碼要讓他知道破碎虛空究竟是個什麼啊!

他像一塊幹燥的海綿, 廢寢忘食地學習新知識。

已經很久沒有,如此迫切想要學習的感覺了。

但即便是如此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之中, 對外界的敏銳感知依舊沒有消失, 所以當有人出現在他房門外的時候就有所察覺,合上了寶鑒。

嵐風道:“城主。”

葉孤城道:“進來說。”

明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卻完全沒有別的感覺,也真不愧是清心寡欲的葉孤城了。

嵐風道:“已經有人闖入了奇門遁甲。”

葉孤城道:“哦?”

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葉孤城道:“是什麼樣的人?”

他心裏清楚, 白雲城中能者不止一個兩個,雖然他自己對奇門遁甲沒有了解,但是係統自帶的陣法現在已經被白雲城中那些了解這門技術的人摸得透透的, 他也不過就是圍觀過一次,就被那些兩眼放光的技術人員嚇得想要退避三舍。

當然沒有表現在麵上,畢竟葉城主無論什麼時候都冷豔高貴沒有死角,即使看見兩眼冒綠光恨不得能把一座城都吞下去的技術人員,都還能維持他冷靜的表皮,點頭或者搖頭,然後在眾人崇拜的眼神之中再度飄飄欲仙地離開。

輕功自帶特效,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端。

技術眾:不愧是城主!

但隻有到了能夠一人獨處,不會被發現的地方,才會用袖子擦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水,長長舒一口氣。

不愧是搞技術的,看上去真的是十分恐怖呢!

知識分子的壓迫感可不是虛的,他們不僅在氣勢上表現得與眾不同,動手也能跟得上,白雲城缺少奇門遁甲上的專精分子,諸葛孔明的遺產除了有大機緣的人,還有誰能獲得手把手的教育,不過就是到處找孤本,自己對著紙張研究,要不然就是弄些小石頭比劃比劃,像能把一座城給籠罩在其中的陣法,他們就沒有一個人是看見過的。

所以白雲城成了活生生的例子,對這些人來說簡直就是天然研究實踐的場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從某一天開始,他們好像已經通透了包裹在白雲城周圍的陣法,竟然開始著手研究改造。

葉孤城不是研究這玩意兒的人,都說是隔行如隔山,就算是下屬跟他彙報,其實他也並不知道對方究竟說了些什麼,但很幸運的是,他非常信任自己的下屬,並且對自己沒有接觸過的領域缺少瞎指揮的雄心,竟然直接當了甩手櫃,隨那些人折騰,隻要找嵐風看過就好。

畢竟嵐風對奇淫巧技還是頗為精通的。

那些人聽見葉孤城的處理方式,也不知道是感悟出了什麼,隻覺得自己是三生有幸遇上了明主,個個都捶胸頓足表示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要對得起葉孤城對他們的信任。

葉孤城:不,隻要不把城拆了就好。

在葉孤城沒有回過神的時候,原本緊緊包裹著白雲城的奇門遁甲竟然又擴大了不少,簡直要輻射整個塞北,如果外人想要進入白雲城,且別說要忍受塞北的嚴寒,有足夠的運氣,光是突破第一層奇門遁甲就有他們受的。

更不要說,整個陣法,都被白雲城的人收入眼中。

就如同現在,明明遠道而來的客人才進入第一層,嵐風就已經對他們的狀態了如指掌,聽見葉孤城發問,回答道:“是九個人。”

葉孤城眉毛一挑,進來的人比他想象得要多。

嵐風道:“先是一個店小二以及一個掌櫃,他們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很多東西。”

這倒是有意思,想要帶著東西進入第一層奇門遁甲,這兩人的功夫絕對不弱。

葉孤城道:“你說是一個店小二與一個掌櫃,莫非他們還要在陣法中開店不可?”

嵐風道:“確實是這樣。”

這倒是奇怪了,誰會做生意做到這種地方,更不要說做生意的人武功肯定不弱,想來他們定然有些別的目的。

葉孤城道:“是為了對後來的人下手?”

嵐風道:“還不清楚。”

因為現在,這一隊人還沒有動手。

葉孤城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道:“還有什麼人來了?”

嵐風道:“有一雙盜墓賊以及吳下四虎。”

說到這裏嵐風一頓道:“還有一個小孩子。”

葉孤城道:“小孩子?”

嵐風道:“是,隻不過十歲上下,但卻是偽裝成店小二和掌櫃的人來之後來得最早的人。”

她又道:“這小孩子來得實在是巧妙,說不定已經發現了店小二他們的不平凡之處。”

葉孤城心中驚奇,如果看見了少不得對這小孩子多關注一二,但除此之外,盜墓賊這個詞也聽讓他好奇的,他這裏又不是給挖墳墓的地方,怎麼什麼人都會被吸引過來。

而且,這年頭竟然就有盜墓賊了?

葉孤城道:“盜墓賊是哪兩個?”

嵐風道:“是柳無涯和花有際,在江湖上有點名聲,也會武功,不知道為何竟然入了這個行當,算是人人喊打的人物。”

葉孤城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他道:“讓人盯著就行,別多做幹涉,剩下如果還有人能夠進來,再來通知我一聲。”

某種意義上,能進入奇門遁甲的第一層,要不是有本事,就是運氣太好,要不然,甚至連這一入口都發現不了。

嵐風道:“是。”

隨後又退下了。

房間中又隻有葉孤城一人。

小孩子?

就算是他,眼中都流露出一二分探究之意。

成名的高手從小就會有不同於尋常人之處,想來能夠進入白雲城的範圍,如果不是真的對陣法有所了解,就是太過幸運,或者直覺太好,真不知道那小孩子是哪一種。

葉孤城想,如果他真的能進入第二層陣法,就算是為了奇特的小孩子,他都應該要去看看才行。

說到底,他手持《憐花寶鑒》,什麼都不做,豈不是太不負責任?

老大道:“你是什麼意思?”

吳下四虎的脾氣比老虎還要暴躁,而且是以他們的老大為中心,真要說的話,或許是大哥與馬仔間的關係,出頭的人一般情況下隻有老大,其他人隻負責動手以及隨聲附和。

老大雖然以江湖大俠自稱,但卻不同於一般的俠客,什麼老人、小孩兒、女人,一律沒有手下留情的,手段說得上是暴虐。

阿飛恰好是他最討厭的那一類孩子,光是看他的眼神就讓老大覺得自己在被輕視,又加上他不明不白說什麼他們已經在奇門遁甲之類的話,讓他的心情更加不妙。

他見過奇門遁甲,那不就是白蒙蒙的霧?這詭異的風旋兒,不就是塞北特產,怎麼可能使他們已經進入陣法之中?

一般的孩子聽見他的口氣或許直接嚇哭了,但是阿飛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就像是一匹孤狼,已經有了未來飛劍客的端倪。

所以,即使老大的語氣無比惡劣,甚至下一秒就可以打爆他的頭,阿飛還是很淡定。

不,他的反應應該不叫淡定,而叫冷漠才對吧?就更沒有聽見對方說話一樣,連回應都沒有的冷漠。

阿飛沒有反應,但柳無涯和花有際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花有際道:“原來如此,我們已經進入了奇門遁甲裏麵嗎?”

比起柳無涯,花有際絕對稱得上是沉默寡言,但他的業務能力一點都不弱,甚至可以說,在奇門盾甲這一塊,他比柳無涯要強。

他們既然幹盜墓的,就有自己的方法,能被盜的墓一般都屬於權貴,別的不說,可以擾亂視聽的陣法出現的一點都不少,在靠近城之前,花有際將這附近的地形粗粗地看過一遍,有的地方是自己走,有的地方是依靠地圖,雖然大體上並不能完全確定這裏的地貌,但他卻認為,這裏的地形與傳說中的鎖龍陣有異曲同工之妙。

就算是他們在奇門遁甲上研究比較透徹的人也不敢輕易嚐試的陣法,一切記載隻存在於古書中,活了小半輩子還沒有看見過真正的鎖龍陣。

花有際道:“按照古書上的記載,我們現在在的位置應該正好是鎖龍陣的陣眼附近。”

與尋常隻有一個眼的陣法不同,他們在的這個,一共有七個陣眼,其中一個負責進,一個負責出,花有際之前還在想,明明他們已經到了陣眼附近怎麼還看不見升騰的白霧,和這原來是這裏的陣法與他們想象中的並不相同,沒有白霧,有的隻有可怕的風旋兒。

柳無涯聽見花有際的話,伸脖子往酒肆的門外看去,隻看見原本能夠刮得人臉生疼的風旋兒在他們說話的功夫竟然又擴大了很多,模樣竟然像小型的龍卷風,向著他們所在的小屋子過來。

等等,撞上了!

木門碰上小風旋兒好像是撞上了什麼鋸齒,被“哢吱哢吱”幾聲給咀嚼碎了。

一點用都沒有。

柳無涯終於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他道:“你們說,這裏會有商隊經過?”

看向店小二與終於不再打瞌睡的掌櫃,手已經暗戳戳摸到了自己的武器。

他道:“什麼商隊會跑到奇門遁甲之中?而且,如果真的在這做生意時間長了,也絕對不會用木頭的門,而是會換成不會被旋風絞碎的石頭才對。”

對這些人已經生出了戒備之心。

那店小二還是帶著活潑的笑臉,他道:“對不住了客官,如果再來一次,我們定然會直接把門拆下來,誰知道這裏的風竟然會如此之大。”

他笑得露出了兩排白牙:“不過,就算我們拆了門,你們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話音剛落,柳無涯就吐了一口血出來,與他差不多的還有花有際與吳下四虎,但如果說他們隻是簡單的吐血,吳下四虎就是七竅流血,看他們的模樣,雖然並沒有直接死了,但五官也扭曲,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柳無涯能夠感受他們在承受的痛苦,因為他現在也很疼。

就仿佛染上了心疾,心髒一抽一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裂。

店小二還是嬉皮笑臉的,但是平日裏他的笑容或許會讓客人心情不錯,現在則是糟糕到了極限。

因為他的笑容仿佛就在說,你們下一秒就要死了。

他說的話或許比他笑容討喜一些,店小二開口道:“安心,你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