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子傅是一個技術活。

但是葉孤城當太子傅, 不僅是一個技術活還是一個高危活。

當然, 這不是說他的性命高危, 而是政治上的高危,畢竟葉孤城武力值杠杠的,誰想殺他, 幾乎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然而他現在的身份又特別敏感,想要在政治上走上一條坦蕩的康莊大道,不僅不簡單, 而且很難。

想到這裏,他又歎了一口氣,與國運相連,意味著秦統一六國的過程絕對不能出問題, 最好還能流傳千代萬代。

這真是充分考驗他的聰明才智,比治理當年的白雲城難多了。

雖然還沒有治國, 隻不過開始深入鹹陽宮, 就發現困難重重。

本職的教育工作因為已經習慣,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困擾,甚至因為王宮內也有教導太子的老師,葉孤城的工作量比之以前還大大減少, 起碼陪伴嬴政的時間, 比之前少多了。

時間的減少引起了太子的不滿。

好在,太子本人還是很通情達理的,雖然對葉師與他在一起時間變少有點不滿, 但新上任的其他老師也都是飽學之士,因為都是某門類的專精,甚至還能補充他的知識量,讓他了解更多之前不曾聽說過的道理,這讓嬴政變成了一塊吸水的海綿,不停地汲取知識,讓他的新老師們讚不絕口。

就算是葉孤城也不得不感歎,像是嬴政這樣的學生,哪裏都是很受歡迎的。

因為看見嬴政的表現,呂不韋也稍微放了一點心。

現在雖然蔡澤還是相,但呂不韋才是真正幹事的,誰都知道文信侯是秦王麵前的紅人,因為秦王自己的喜好問題,明明他的官職並沒有蔡澤高,但是幹的很多事情,甚至都能越過蔡澤。

這讓呂不韋不得不想更多更重要的問題。

比如說對秦國政治的思考。

葉孤城不得不承認,呂不韋此人當政還是很有能力的,他甚至已經看到了秦國以法治國的弊端。

並不是說依法治國不好,隻不過秦國向來嚴刑峻法,法度甚至嚴明到了嚴苛的地步,秦國的人早已適應,不僅沒有抱怨,反而因為嚴苛的法度而團結在一起,如同鋼板一般,這是從商鞅變法之後形成的秦國新風氣。

然而,如果秦真的能統一山東六國,要求其他國家的人也這麼做,勢必會引起反彈。

山東六國,雖然也有法度,但是比起秦國要鬆散不知道多少倍,想要治理的話,必定要放開秦國的法度。

當然,這些隻不過是提前腦內預演罷了,畢竟,雖然現在的秦國已經十分強大,但是他們確實還沒有征服山東六國。

這恐怕是現在的公子政未來的秦王的工作吧。

想到這裏,呂不韋又歎了一口氣,但這絕對不是因為失望而歎氣,相反,他在知道嬴政上課的態度時,竟然還詭異地覺得有些欣慰。

沒有辦法,那一日的考試,很多都與秦國的政治有關,從他開始聽有關法家的考題就覺得有點不妙,他們的太子,竟然能將一本《商君書》倒背如流,這難道不是將其封為聖典?

葉孤城:……

劃重點有錯咯?

《商君書》確實是秦國的政治根本,然而正如同呂不韋之前所想的那樣,如果一味隻看法家的典籍,對其他學說不屑一顧,根本無法改善秦國政治上的弊端,甚至對他未來想要製訂的新政也會很有影響。

秦王如果三年後死了,到時候嬴政也不過就是十三歲罷了,按照秦王二十歲當政的傳統,中間還有七年。

呂不韋很自信,這七年,應該是他作為秦相執掌朝政,他希望能夠將自己的新政在秦國推廣,改變積蓄已久弊病,這其中萬萬不能讓新秦王阻攔他。

這樣想著,就不得不去打聽一下太子的上課情況,看看他對其他各家學派究竟有何見解了。

要是真的隻對法家感興趣,那他們就真的要好好談談了。

呂不韋原本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卻沒有想到,等他真找到了嬴政的老師,卻發現他好像不止對法家感興趣。

儒家的思想都聽得津津有味啊!

因為現實與想象不符,呂不韋雖然沒有大驚失色,卻悄咪咪地又找了葉孤城,隱晦地問他:“太子對何家學說最感興趣?”

其實他要是早點問就好了。

畢竟事關嬴政的政治傾向啊,沒有人比葉孤城更加熟悉了,但是呂不韋就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葉孤城看他一眼,哪裏不知道呂不韋想了什麼,事實上,這世界上還真的沒有誰比他對嬴政更加清楚了。

畢竟孩子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啊,小孩子雖然有自己的個性,但是在沒有成長起來之前還是很容易受到大人的影響的。

嬴政小時候是表現出了對法家深深的熱愛沒有錯啊,但葉孤城本人也是深謀遠慮,又因為後世的發展比誰都要更加清楚儒術治國的妙用,雖然從漢代開始董仲舒提出來了外儒內法的說法,但就算內法,外也是儒,總要在政治的外殼包裹一層甜蜜的糖衣炮彈。

老秦人堅毅剛強,又民風剽悍,但是同樣的,無論是在學術上也好,還是精致程度上也好,遠遠比不上山東六國,這雖然讓他們更加強大,但某種意義上也代表著國力的畸形發展。

能夠打天下,卻沒有治理的好方法,這就是秦二世而亡的真正原因。

葉孤城想,這樣不行啊,他的境界與國運緊緊相連,更不要說他想要平天下的目的根本不是暫時的統一,而是希望戰國之後這個國家真的能夠長治久安,起碼也要如同大部分的朝代一樣,綿延幾百年才成啊。

有這樣一個目光長遠的老師,嬴政自然是從小就受到了各家學說都要汲取,百家爭鳴似的教育。

雖然法家是很不錯,但是儒家也要好好學啊,剩下的顯學一個不落下,有什麼優點都要吸取才行。

如此先進的教學理念,呂不韋自然是不知道的,而葉孤城也並沒有準備挑戰這個時代人的三觀。

他們還是將就正統的,如果堅持一個學派的學說就要堅持到底,要不然也不會出現荀子一個儒家大事教出了兩個法家集大成者這樣的事情了。

要是在現代的話,搞不好會成為儒家兼法家吧?

所以,葉孤城隻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呂不韋,他學生是個好學生啊,雖然挺喜歡法家,但也挺喜歡儒家的啊,你要是說的有道理就與他談談,他絕對不會不屑一顧的吧啦吧啦吧啦。

簡直就把太子政說成了一個軟綿的小可愛。

以至於呂不韋恍恍惚惚地出門,根本無法把葉孤城口中的嬴政與他當日校考時看見的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混為一談。

在他的想法中,嬴政那樣的神童,定然是個很有老秦人頑固脾氣的刺頭啊!

等送走了呂不韋,葉孤城又覺得腦門有點痛。

因為呂不韋剛才與他說的那番話裏麵,可不僅僅包括著打聽嬴政的政治喜好啊。

分明在葉孤城將他吹成了小可愛之後,就暗地裏一遍又一遍地讓嬴政與呂不韋多多親近來著。

他表現出了讓葉孤城有點頭疼的態度,就好像葉師已經成為了唯一可以影響嬴政的代理人一樣。

這似乎是實話。

但就算是實話的話,放在迎麵上和暗地裏還是不一樣的。

葉孤城想,這不就成了警告了嗎?

emmmmmm,太子背後的男人果然很不好當。

然而,還沒有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來,竟然又接到了來自鹹陽宮的召喚。

當然是秘密召喚。

葉孤城更想歎氣了,因為他知道,這是秦王來找他的。

畢竟,雖然他現在名義上寫作太子傅,但幹的工作裏,還包括國師這一部分啊!不過說是國師,一般情況下不過就是幫秦王看病就是了。

似乎是因為身體中有了紫氣的緣故,西門吹雪醒來的時間終於與葉孤城保持在同一水平麵上。

也就是說葉孤城醒的時候西門吹雪就是醒的,但是葉孤城睡眠的時候,西門吹雪也是睡著的。

兩人是真的完美地保持著相同的作息。

因為得到了可以身體互換的能力,現在其實並不是很忙碌的葉孤城練劍時間直線上漲,自己練一個時辰,西門吹雪聯係一個時辰。

就算用的不是自己的身體,但西門吹雪終於可以摸摸心愛的劍了,這對他來說也算是聊勝於無的好事。

唯一的問題就是,用葉孤城的身體,總覺得有點不習慣。

如果西門吹雪的詞彙量更加豐富一點,或許就會用“羞恥感”三個字來形容。

怎麼說,畢竟是知己的身體,又不是自己的。

但是葉孤城並不在乎,甚至可以說,他其實還挺喜歡新多出來的功能。

一是終於能讓西門吹雪自由活動了,二則是他覺得能看見西門吹雪心理活動讓他倍感新奇。

葉孤城想,他竟然沒有看出來,自己看似嚴肅的知己,其實心理活動也挺豐富的。

當然,沒有他自己豐富就是了。

當秦王召見他的時候,葉孤城很熟練地同西門吹雪換位置,因為秦王召見他的唯一原因,就是讓葉孤城幫他看病。

雖說能活三年,其實是最高上限,因為秦王的身體已經很虧空了。

看上去確實變得年輕,但事實上,身體內的技能已經在衰退,皮囊之下是一個命不久矣的老年人。

所謂的老年人,就算是再健康,無論是免疫力還是筋骨都已經比壯年人脆弱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王一點都不希望自己已經被蓋章的三年壽命縮減,又或者是他已經偷偷找了不少其他太醫,但依舊沒有找到讓自己活長久一點的好方法,最後能對他身體起到幫助的也不過隻剩下一個葉孤城罷了。

畢竟,對方之前可是救了他一命啊,還續了三年壽數,正如同徐福未來因為治好了秦始皇的頭痛而得到重用一樣,他救了秦王一命,自然也會得到重用。

西門吹雪熟門熟路地號脈,開方子。

隻是老年人慣有的毛病罷了,其他太醫也能醫治,但是老秦王就是不放心,一定要他看看。

葉孤城的神魂到處轉悠,自然能看見那些低著頭的婢女或者其他人的眼神。

大部分都是嫉妒的,因為葉孤城竟然靠著一手醫術飛黃騰達,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操作。

因為是西門吹雪的神魂主導身體的緣故,當為秦王看病的時候,“葉孤城”總是會看上去更冷一些。

不是高冷,是冷。

如果說葉孤城是皚皚的白雪,西門吹雪就是遼遠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