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元在鹹陽自有住處。
他的住處還是葉孤城給置辦的, 本人在搬進去前明說對建築之類並無太細致的要求,但麵積卻要夠大夠空曠。
最好還能夠隱蔽。
他的房子中雖然沒有什麼奇珍異寶, 但是那些發明創造的分量並不比奇珍異寶低,甚至還來得更重, 如果真的讓懷有異心者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安保一定要好。
好在公輸元雖然情商不是很高, 但是你與他好好說, 還是能理解意思的, 所以他的住處不僅有那些被他發明出來,殺傷力巨大的小玩意兒巡邏, 又有葉孤城派出的死士在外看守, 比起巴蜀的堡壘, 更像是攻不破的鐵桶。
所有試圖偷偷潛入的人, 都有來無回。
他原本是同葉孤城住在一起的, 但是在置辦宅院之後, 葉孤城卻不是公輸家的常客, 最經常出入公輸元屋子的反而是日理萬機的秦王嬴政。
年歲相差並不大的一對友人即使目的不同,卻無疑能從這些機關中找到相同的樂趣,葉孤城想,嬴政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他每次看見機關獸, 以及其他發明時,眼睛都會亮得驚人。
公輸元這個朋友,他是交得不錯。
葉孤城本人倒不是特別關心公輸元弄了什麼出來, 都說術業有專攻,自從見識到公輸家子弟的本事後,他就不再插嘴,最多就是利用他從未來帶來的,與古人與眾不同的經驗,啟發他們弄出什麼新奇的發明,但往往隻要葉孤城提出一個思路,這些人就能順著思路探索出無數個方向,久而久之,就算是葉孤城都不得不搖頭歎息,天才無處不在。
就不知道公輸家這個驚才絕豔的家族,究竟是怎麼消磨在曆史的長河之中的,明明他們家的子弟都如此優秀。
說是去看機關獸,事實上葉孤城本人也不知道公輸元最近究竟研究出了什麼東西,但他同時也是一個拒絕被劇透的人,還頗為享受看見奇特發明瞬間產生的欣喜感,所以便沒有同下屬詢問。
他卻沒有看見,下屬臉上的糾結。
葉孤城沒有看見,但是跟在他身後的西門吹雪卻看見了,但他看見了卻不說,隻是默默地記在心裏。
他是個善於觀察的人,但多數時候還算沉默。
因為錯過了很多提示,當葉孤城在郊外下馬的時候,整個人都被震驚到了。
這還是他留下的院子嗎?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給公輸元留下來的莊子有寬敞的,沒有被開發的土地,這些都是為了給他實驗用的,隻在莊子外麵有一挺高的圍牆,將院子圈起來,起到了遮蔽視線的作用,不讓外人知道,裏麵究竟有什麼。
但是現在,他竟然看見了不少四四方方的,木頭塊一般的箱子立在院中,其高度甚至超過了圍牆。
看上去古怪極了。
他的臉也沒有黑,當即就招了一個死士過來道:“他最近在做什麼?”
那死士看問話的是葉孤城,當時就沒有一點保留道:“在做車。”
車?
葉孤城驚訝極了,他道:“什麼車?”
他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對道:“為什麼要做車?”
死士道:“王上弄了一輛戰車來。”
他在說弄的時候表情可古怪了,畢竟以當時嬴政偷偷摸摸的樣子,還真不是通過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將戰車帶進來的。
他雖然是秦王,卻不是有執政權力的秦王,更不要說戰車這玩意兒根本就不歸嬴政管,弄到一輛,定然是廢了很大一番功夫。
葉孤城聽了,竟然產生了種兒大不由娘的錯覺。
但不管是葉孤城還是對戰車並不感興趣的西門吹雪,聽見了這是兩個小家夥的新創意,竟然都難得起了興致,原本說是來看機關獸的也不看了,反而是進院子,繞著戰車看。
等他們進去了才發現,高度越過圍牆的戰車其實挺少的,空曠的院落上密密麻麻堆著大小不一的“戰車”。
但這些戰車都與秦國傳統的戰車不一樣。
秦國傳統的戰車,說是車,也不過就是兩個大輪子,人坐在輪子中的杠梁上,有兩匹馬或者四匹馬拉,二人負責駕車,二人負責攻擊,武器多為□□,看起來挺有氣勢,卻也無法抵擋四麵八方向他們飛來的箭。
種種原因,導致戰車在戰場上發揮的作用與它的損耗一樣高。
西門吹雪因為對戰車有點興趣,就連說話都比平日裏多,他道:“為何要以木板將內部包裹起來?”
他道:“莫不是將人置於木板中?”
但為什麼要將人置於其中?
死士答不出來,他們隻是負責安保的,與發明相幹的一眾機密,他們都不知道。
葉孤城道:“公輸元何在?”
準備讓發明人給他們解釋了。
外麵包得太嚴實,看不出來裏麵是個什麼構造,但是他剛才敲了敲麵子,又覺得裏麵並不是完全空心的。
他再將戰車打量一遍,又發現在背包裹嚴實的車身外,還有給駕車人留下的駕駛座,這麼看來,簡直就同明代的馬車一般。
當然,這年頭的馬車還沒有同明代一樣,人都是暴露在車廂之外的。
誰知道,死士聽見葉孤城的話,竟然更加心虛。
葉孤城一眼就看出了不對,他道:“怎麼,他人有事?”
死士艱難道:“確實有事。”
葉孤城道:“公輸元不在莊中?”
死士道:“在。”
葉孤城道:“那他在做什麼?”
死士終於堅持不住了,他老老實實道:“同王上一起研究戰車。”
葉孤城:“……”
他的表情定格在難以置信上,今天上午嬴政進行朝會,下午有老師給他上課,他現在竟然會出現在這裏,難不成是翹課了?!
這還是他那個乖乖的學生嗎?開什麼玩笑!
他現在的感覺隻有一個,再乖的孩子,也有叛逆的一天。
也是非常令人難過了。
葉孤城才不問死士為什麼不告訴他,在回到秦國確認嬴政安全之後,他就放鬆了對嬴政的保護,在趙國,時時刻刻都有死士盯著是迫不得已,因為擔心他的安全,但是在鹹陽卻不一樣。
且不說葉孤城手下的死士並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進入鹹陽宮,更不要說保護嬴政的人數不勝數,根本就不用他湊熱鬧。
至於這些死士為什麼隱瞞不報……
葉孤城以威嚴的眼神掃過死士,果不其然發現他在裝死。
都是看著嬴政長大的,不過是逃一次學,也不必讓他這個太子傅知道。
至於宮內的那些老師與他官職並不相同,所有人又都知道嬴政是個好學生,好學生逃學是可以被原諒的,如果真跑了,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更何況,被逃課對老師來說其實是一件挺沒麵子的事,如果能安撫下老師,又與內侍提前串通好,絕對不至於被葉孤城發現。
就算是呂不韋都發現不了!
所以他真的就被蒙在鼓裏了。
在發現事實後,葉孤城並沒有生氣,反而對死士道:“帶我去見他們。”
死士看了眼葉孤城的表情,打了個寒顫,頭埋得更低。
被忽視的西門吹雪:……
這莫非也算是約會的一部分?
他還在試圖理解並不知道意思的新詞彙。
葉孤城被帶去找嬴政的時候表情特別平靜,走路也沒有腳步聲,練武之人,腳步厚重凝實,但是腳步真落在地上,再微小的灰塵都飄不起來。
帶他在前麵走的死士小哥原本還戰戰兢兢,他剛才以為葉孤城氣壞了,但是走一路,聽他的腳步聲並滅有什麼變化,不禁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
難道是沒有生氣?
如果生氣了,怎麼會連腳步都沒有變化?
倒是與嬴政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西門吹雪,腳步沉重了些。
西門吹雪有變化自然有他的原因。
事實上,他的腦中正在承受從能聽見葉孤城心理活動開始最可怕的一輪魔音貫耳。
為什麼說是最可怕,自然不可能是聲音變高,而是內容太可怕。
[h78oj#mpi%小兔崽子!]
都出現亂碼了,能不生氣嗎?
因為亂碼讀不出聲音來,竟然是以圖片形式浮現在西門吹雪腦中的,這讓連約會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他,陷入了更深一層的迷惑。
這又是什麼意思?
嬴政與公輸元絲毫不知道,災難即將降臨。
當葉孤城走到門口時,正好看見他們兩頭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不同於丟在院子裏,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戰車,他們在房間裏鼓搗著的這一輛,看上去要精致許多。
無論是大小也好,外觀也好,都讓人產生一種恰到好處的感覺,甚至在外的模板都不是拚接而成,而是經過了細致的打磨。
整架戰車,渾然一體。
嬴政正坐在龐大的戰車上同公輸元嘰嘰喳喳說什麼,臉上帶著肉眼可見的興奮,而公輸元負責動手,時不時點點頭回應他一兩句。
看上去十分和諧。
葉孤城有心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所以便向前走了兩步。
然後他的麵無表情臉,嚇了嬴政他們一跳。
不知因為何種原因忽然回頭,看見了自己老師的臉,逃課的學生自然無比心虛。
心虛之下,拇指不由自主一用力。
“!”
嬴政的表情定格在驚悚上。
他按倒了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從木板被刻意留出的孔洞中,竟然嗖嗖嗖接連飛出了五支箭羽,但這箭同一般的劍還不一樣,鐵所打造,長八寸,無論是距離也好甚至是射出去的速度也好,都非尋常劍能比較。
殺傷力也是一樣。
所針對射出的方向,正好是不遠處的西門吹雪。
嬴政和公輸元張大嘴巴,心想,完了。
他們比誰都要清楚,箭的威力究竟有多勢不可擋,這根本就不是作為對人武器製造出來,而是作為攻城武器。
西門吹雪**凡胎,怎麼能夠躲過致命的□□劍,更不要說這些箭一支接著射出來,根本就不給人躲閃的餘地。
嬴政簡直想閉上眼睛,逃避現實。
但令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都沒看見西門吹雪是怎麼動的,是先輕輕一躍,還是先拔出手中的劍,幾道白光一閃而過,竟就看見鐵鑄成的劍被斬斷在地。
是真的斬斷了。
公輸元的科學家之魂立刻爆發,他道:“這不可能!”
都不在乎葉孤城黑如鍋底的臉色,兔子一樣地蹦起來躥到斷箭旁邊。
他並沒有看清楚西門吹雪是怎麼出劍的,但是他卻知道,鍛造這箭的工藝,已經是他所見過的,最高級的金屬鍛造術,無論是堅硬程度還是韌性都首屈一指,箭又在高速飛行中,怎麼可能說斬斷就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