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流言, 在趙國都城邯鄲悄無聲息地傳播。
說是現在趙國的主將李牧副將司馬尚同秦軍勾結, 準備叛趙, 之前的趙國大敗,就是他們送給秦國的見麵禮。
無論是臣子還是百姓聽了, 都嗤之以鼻, 根本不把這流言當回事,因為在之前的很多年中, 李牧已經為趙國帶來了無數場勝利, 可以說趙國能夠延續至今,絕對不是因為昏聵的趙王遷當道, 而是因為李牧的存在。
這樣一個國家的守護神,你說他要叛趙,怎麼可能?
但問題在於, 其他人相不相信都無所謂,隻要趙王遷相信就可以了,他盲目聽信郭開的話,對他來說, 郭開的存在是自己可以肆意享樂,又坐穩趙王位置的保障,隻要聽對方的話,自己什麼都不用擔心。
李牧, 因為勸諫過趙王遷幾次,並且態度強硬,給趙王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他這人向來視人性命於無物, 平日裏同他一起淫、樂的胡女嬪妃說殺就殺,有的甚至死於殘忍至極的虐待,人畜生至此,又怎麼會在乎一個與他不對盤的將領?
他早就想要李牧的命了。
當郭開畢恭畢敬地同趙王報告有關李牧的流言時,趙王遷理所當然地憤怒了,他當時便一拍桌子道:“大膽李牧,竟然如此行事!”
郭開假惺惺地勸慰兩句道:“我王息怒,李牧是我國最有能力的將領之一,此時秦軍逼近邯鄲,不便與李牧動手,還是拉攏為上,許以金銀財寶,讓他心回我國。”
這話對趙王遷來說可以說是火上澆油,他本來就是個可怕的暴脾氣,又要求其他人無時不刻地順著他,如果有大臣勸諫,心情好的時候拂袖而去,心情差的時候就要那大臣的性命,郭開正好挑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來,結果可想而知。
更不要說,郭開的話分明就是披著勸諫皮子的穿小鞋罷了,怕也隻有趙王一人聽不出其中的深層含義。
他難得“聰明”了一回道:“既已經有了叛國之誌,可是能夠拉攏的?誰要在這等叛徒身上許以金錢。”
竟然還知道,想要離開趙國的人都是留不住的。
不過,重點果然是許以金錢吧,趙王本人對錢的熱愛僅次於他對於美女的熱愛。
趙王遷頓了一下道:“我記得之前趙**隊大敗,這莫不就是李牧的陰謀,想要將趙國的軍隊任秦國人圍剿,以全了他的投秦之誌吧!”
趙**隊大敗還是郭開告訴趙王的,為的就是他現在能夠將一係列事情串聯到一起。
考慮到趙王的腦容量,他還費了不少功夫。
郭開心中微微一笑,心道:成了!但是麵上卻不顯,反而是誠惶誠恐地跪下,暗暗拍一通馬屁歌頌趙王的英明神武,再暗戳戳地問道,所以李牧應該如何解決?
以為自己難得做了一個好決定的趙王遷飄飄然,心想自己如果認真處理政事說不定也能成為千古一帝,然而誰叫他的興趣並不在此,所以隻能偶爾英明神武一回。
他這樣的人,一定能在趙國的曆史上留在濃墨重彩的一筆啊!某種意義上,趙王遷也沒有想錯就是了。
因為他是趙國曆史上最荒唐的亡國之君啊!
趙王遷假咳一聲道:“還有什麼處理方法?”
他立刻又自問自答道:“這樣不忠心的臣子,當然是殺了!”
要不然還留著他過年嗎?
郭開想,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也不誠惶誠恐了,又跪著拍一通馬屁,主題內容是趙王遷的決定好到了極限,隻有這樣趙國才能存活下去,又說他們國內有比李牧更好的將領,可以用他們來代替李牧現在的位置。
總而言之,在君臣二人眼中簡直就是皆大歡喜的局麵。
在說完之後,郭開又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他道:“但我卻聽說,那李牧在外是個素來不聽朝廷指揮的,如果他不願回來受罪又怎麼辦?”
趙王遷鄙夷地看了郭開一眼道:“這麼簡單的事,竟然還來問我?”
他道:“他不承認自己的罪,難道就不死了?那當然是用各種手段,一定要他當時便死個幹淨。”
也就是說,暗殺什麼的,這些原本不應該出現在君臣之間的手段,是可以用的。
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君王不知事情經過,僅僅憑借一條流言就將人殺了,而且還不是光明正大將人押回邯鄲再死,而是隨便用什麼手段,用計暗殺,這是一個君王應該做得事?
然而趙王遷就是做了。
秦國針對李牧設下的計策,取得了作用。
意料之中。
李牧收到了來自邯鄲的信。
信中將他斥責一頓,並沒有提到在邯鄲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隻說他第一次大敗讓趙王懷疑他的能力,要他回邯鄲謝罪並且讓其他人代替他的位置。
郭開將流言傳遞範圍控製得很好,確保在邊境的李牧不會聽說,也猜不到他們的意圖。
畢竟,郭開還是趙國人,同樣是趙國人,別國的人絕對想不到,怎麼會有人喪心病狂到這地步,想要把自己國家拱手讓給另外一個國家,甚至還把唯一能夠保住國家的將領給殺掉。
李牧也沒有想到。
他太天真了,隻是以為郭開本來就對自己有意見,現在見到他沒有用處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下他,換上自己的人,但他也不想想,偌大一個趙國還有比他更能打的將領?
自然是沒有的。
戰爭是不可以被卷入政治鬥爭卷裏更迭中的,因為他的敵人是秦國,並不是趙國這個國家內部的人員,就算想要發落他,也要等到趙國的局勢平定之後,起碼要等到處理完秦國啊!
第一次對決雖然損失慘重,但他已經隱隱有了想法,關於怎麼對付秦國的戰車,雖然付出的代價大一點,但搞不好可以破了戰車無敵的特性。
值得嚐試。
李牧將信丟掉了一邊,就當自己沒有看見,他可不是為了趙王遷打仗,是為了趙國的未來,趙國的百姓打仗,怎麼會聽他們的話?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但他此時卻沒有想到,郭開早就預想到了他的反應,並且已經做了應對的計劃。
等了三日,送信的使者果然發現,趙**隊內一切如常,李牧什麼都沒有做,就好像是忽視了使者的存在,也忽視了他收到的那封信。
一般情況下,密信的內容,除了寫信人與收信人,其他人都沒有資格知道,但是這次來到趙國邊境的使者,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送信之人那麼簡單,他雖然偽裝得很好,卻是死士出生,一直跟著郭開,忠心耿耿,幫他做了不少陰私事。
郭開在讓他送信之前就說了,如果李牧沒有反應,就在信送到他手上的三日之後動手!
動手做什麼?
自然是要李牧的命。
所以,在趙**隊內緊鑼密鼓地為了下一場戰鬥做準備時,使者竟然找到了李牧的副將,死纏爛打硬是設了一場宴。
好在,他並沒有說讓李牧去參加。
這挺正常的,因為郭開本人崇尚豪奢,宴會什麼更是三天兩頭就有的事,趙王遷也是如此,平日裏使者來了,李牧為了做麵子工程也要設宴款待他們一番,好讓他們回去時不像當年誣陷廉頗一樣誣陷自己,但這一次,本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哪裏還有宴會可設?他恨不得每天晚上不睡覺苦思冥想做戰術推演。
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誰知道這次的使者不是一個人來的,竟然帶了一個還算不小的使者團,見他們沒有受到一向的好待遇,紛紛抗議,見不到李牧就找李牧的副將,揚言他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如果宴會不設,就要回去在傳遞聲音的過程中添磚加瓦,讓軍隊的軍餉化為泡影。
李牧的副將目前還不知道信件中的內容是什麼,李牧也隻字不提,想來想去還是設了一場宴會,就為了穩住這些蛀蟲。
畢竟他們可是郭開的人啊,這些人心中從來就沒有國家這個詞,在這種節骨眼上克扣軍糧,正常人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不是正常人啊,如果真這麼做了,自己也沒有辦法。
無奈之下,宴會終於在使者心滿意足的眼神中開了。
李牧當年晚上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又或者是被人呆著的,總而言之,他路過了大帳,不想竟然聽到了舞樂之聲,這些日子因為同秦國戰爭大敗,軍中士氣低迷,士兵哪裏有興致聽音樂,更不要說音樂傳來的地點竟然是大帳。
他心覺荒謬,更加想知道這裏到底出了什麼事,所以就大步流星地走過去,一把掀開帳子的門簾。
然後就看到一眾使者竟然在大吃大喝,而他的副官坐在位置上苦笑連連。
為了讓這些人不打擾到李牧,也不打擾到軍中的將士,他可以說是做出了非常大的犧牲了。
李牧或許也感受到了副將的無奈,又想到了使者給自己送來的信件,當時便心頭火起,一覺踹翻了離自己最近人的桌子,暴嗬一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突然後悔,自己沒有同副將說這些人究竟給他傳了什麼信。
雖然他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有知道不知道信件的內容,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郭開手下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然而,無論是副將還是李牧都沒有想到,情況卻在瞬息之間產生了變化。
副將還沒有解釋為什麼開設宴會,那桌子被踹倒後鍋碗瓢碰落在地上的聲音仿佛就是什麼信號,原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享樂的人都換了一副表情。
他們從袖子中拔出刀劍,距離副將最近的一人直接抹了他的脖子,副將到死臉上的表情都定格在錯愕上,因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至於其他人,則齊齊向著驚疑不定的李牧撲了過去。
原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使者,而是郭開培養的死士,無論是跟著來邊境也好,還是胡攪蠻纏開設宴會也好,唯一的目的就是將李牧引過來,然後殺死!
李牧是趙國的著名將領不錯,又力大無窮,除了熟讀兵書之外,自己的身手也相當不錯。
然而他學習的,是正統的,用在戰場上的功夫,這些死士,天生就是為了殺人而被訓練出來的,他們所學習的,甚至都不能被稱之為武功,而是殺人的技法。
十多位死士同時撲向李牧一人,就算他天生神力,也沒有逃脫的可能。